别墅大厅,四人分宾主坐定。

侯觅岚静静泡着功夫茶,姿态优雅,娴熟柔和,偶有杯盘碰撞的脆响,令气氛显得更加安静祥和。

但,侯敬东的神色举止,都在表露他有话要说。

且,不是什么好事。

“侯老有话不妨明说。”

龙傲轻轻抿了口热茶,打破沉默,主动询问。

侯敬东也轻抿热茶,而后,直奔主题,“我受小骆所托,为韩家那小子当说客来了。”

“理由,我就不再赘述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莫要冲动行事。”

龙傲安静喝茶,不置可否。

他知,骆老是一番好意。

这个世界,复杂异常。

许多人,许多事情,都远远不是善恶对错那么简单。

尤其是。

官面争斗,朝堂博弈。

他不能指责骆老,更不能责怪于他。

但,骆老有骆老的考虑,他有他的思维。

龙傲抬起茶杯,一口到底,“骆老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这不仅是骆老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要认真考虑清楚,切莫冲动行事。”

不等龙傲答复,侯敬东就轻轻叹息,落寞言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道,这会令你为难,也对你大不公平,可是……”

他知道,他想求他什么。

“不必相求。”

“她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无论,她是否记得我,凡我力所能及,我定会全力帮她。”

“如若,她有生死之危,我定当拼命守护。”

四番话,句句真心,发自肺腑。

他的心,在撕裂般的痛着。

而今以后。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谢谢。”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侯敬东以茶代酒,敬龙傲,出自真心,发直肺腑。

血脉亲情。

如何割舍?

问岚。

他唯一无法放下的牵挂。

纵使,明知她永远不可能再喊他一声爷爷。

如今,他不再有半点奢望。

只求,她能一生平安。

而后,又是漫长沉默。

“你明明可以轻松碾压,将他们绳之以法,为何偏要暴力杀人?”

“这样,与那些仗势欺人的恶徒,有何差别?”

半晌过后。

侯觅岚终于打破沉默,眸光倔强的看着龙傲。

她从未对一个男人有过如此复杂的感情。

先是,极度厌恶,将其视为拙劣搭讪的登徒子。

而后,渐生好感。

若非,他是她姐姐的爱人,他们之间,甚至都有可能发生一些美好而特殊的事情。

可,今天晚上。

他却又用他的暴力凶残,冷血冷漠,将她的所有好感碾压揉碎。

以至于。

她对他,全是畏惧惊恐。

“因为,他们该杀。”

“因为,他们想杀我。”

“也因为,我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去起诉。”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说服她。

她受过的教育告诉她,人命大于天,谁都无权擅杀。

她经历的事情教会她,用权可以,暴力却是万万不行。

而他,并没指望仅凭言语说服她。

她是文人。

他是武夫。

截然不同的人生,完全迥异的心态。

冬虫与夏言冰。

夏与冬虫谈热。

都只能是自说自话,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龙傲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可,这番举动,却激怒了书生意气的侯觅岚。

“你如此暴虐,定有家暴倾向。”

“我宁愿我姐姐选无情道,也不愿意看到她被你殴打虐待。”

她斜眼看向龙傲,有几许挑衅,更多还是轻蔑。

她是女人。

于她来说,打老婆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无论。

他是盖世英雄,或者王侯将相,仅此一点,他都不值得尊敬。

这女人。

读书读傻了。

龙傲轻轻摇头,面露笑意。

在他眼中。

她完全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虽然,她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她经历太少。

毕生说学,全都局限于理论。

“打老婆,很好笑吗?”

侯觅岚更加恼怒,严词质问,完全忘记惊恐。

“你姐姐,天赋异禀,自幼苦练,修为在我之上。”

“跟她动手,我会被揍得很惨。”

“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龙傲收敛笑容,一脸认真之色,可内心深处,却凭生出一种想要逗她玩的想法。

小小女人,倔强可爱。

书卷之气,正直傻气。

“你不要混淆概念。”

“我说的是打女人,不是单指我姐姐。”

侯觅岚不依不饶,誓要问出结果。

“时至今日,我只爱过你姐姐。”

“对她,我不会动粗,也不敢动粗。”

“其他人,我没试过,不知是何感觉,也不敢妄言断论。”

龙傲面色严肃,一本正经。

可,摆明是在胡说八道。

他,的确杀性很重,也的确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但,他不是暴力狂,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更不会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出手。

“虚言狡辩,欲盖弥彰。”

“你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力狂。”

侯觅岚倔强看着龙傲,试图印证她的断言。

然而。

侯敬东,却已哑然失笑。

慕银雪,也面带笑意。

他们,均是见多识广之辈。

虽不敢说能看穿龙傲,可,对他人品的基本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

唯独。

这个整日与书为伴,沉浸在个人小世界中的单纯女人,才会有这番言论,并妄图靠她的那点洞察能力,看穿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

“你都已下定论,我还能说什么?”

龙傲嘴角噙笑,轻轻摇头。

放眼天下。

也就这个女人这般说他了。

“不反驳,是因为事实使然,你理屈词穷。”

她更加笃信自己的判读,否则,他定会言辞凿凿,据理力争。

以至于。

她的眸光之中,再度充满轻蔑之色。

龙傲低头喝茶,神态祥和安宁。

可,落在她的眼中,这却是借故躲避,不敢面对她的质问。

有胆犯错,无胆面对。

让她,愈发鄙视,也愈发想要戳穿他的虚伪面孔。

“好了,好了。”

“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小龙年纪轻轻,便已位列三星军主,一方统帅,岂是冲动鲁莽之人?”

“你就放心吧,他断断不会暴躁冲动,殴打老婆。”

侯敬东笑着开口,抢在她咄咄逼人之前,省得她一根筋死犟到底。

“侯小姐确实担心过甚了。”

“他的确不是粗鲁冲动之人,定不至于一时冲动,殴打老婆。”

慕银雪随之开口,劝说这个单纯倔强的女孩。

“你们凭什么这么肯定?”

侯觅岚神情倔强,依然不肯服输。

“凭我宦海沉浮四十余年,阅人无数。”

侯敬东满脸笃信,毫不犹豫。

他,曾位列元老院三大巨头之一,的的确确有资格这么说。

“我的经历,虽然远不及侯老,但我掌管慕家数年之久,也算有些见识。”

慕银雪明显要含蓄许多。

但,同样是满脸自信神色。

如果,她连这点都看不透,她就不配称为智女。

也不会,选择跟他合作。

侯觅岚,“……”

她是在不明白,为何爷爷和她,都要如此维护这个有严重家暴倾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