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繁星点点。

告别了安家夫妇,离开喧嚣的安家。

李深牵着安伊儿的玉手,两人漫步在人行小道上。

哗啦啦。

晚间微风吹来,人行道两旁种植的繁茂树木,轻轻哗响。

不远处,花圃间,微微摇摆的鲜花香气乘着凉风,淡淡飘来,绕絮身旁,淡而不散,香而不浓。

溶溶月,淡淡风。

闲意之极,舒适之极。

“李深。”安伊儿忽然喊了一声。

“嗯?”李深侧过脸,注视着安伊儿。

“你知道吗?”安伊儿直视前方,脚步没有停下。

“我知道什么?”李深微微疑惑。

“我很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

“我很惧怕!”

“惧怕什么?”

一述,一问。

“我,有时候坐立难安。”

“我,时常忧心不已。”

“我,恐惧一切都是假的。”

“每个清晨起来,我不禁怀疑,这段日子所见,所闻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

“或许,那个七年前离开的小男孩,他并没有回来,没有回到洛州,没有回到我的身边。”

“可是,当我清醒过来,他却活生生的站在我身边,对着我笑,注视着我,诉说那,关于我们之间的经过。”

“他是那么优秀,不,不对,优秀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弹指间,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昼与夜,他成为了帝国十大将,北境的军团长,年纪轻轻的冠军侯,站在我看不到背影,闻不到气息,触碰不到身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地方。”

“而我,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我曾多次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与他站在一起,是否能心安理得得和他站在一起,享受众人的羡慕?”

“多次在夜里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可,每当太阳升起,心中的坚定的决心却瞬间冰消雪融,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患得患失,失魂落魄,总会担心,你会在某一天,头也不回我离开我,我跌跌撞撞的向你追去,却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你。”

“李深,你知道吗?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遥不可及的你,讨厌我曾经的暗绪。”

“要是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那该多好,哪怕家族不同意,父母反对,举世皆敌,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和你在一起,至死方休。”

此时,安伊儿脚步停了下来,放开十指紧扣的手,脸色平静得可怕。

李深一时间也是沉默下来。

一直以来,李深都忽略了这种差异,忽略了他带给安伊儿的震撼,迷茫。

他明白,这是来源与地位上,生命形态上的巨大差异,使得安伊儿感到两人之间仿佛存在天与地一般的鸿沟。

“李深,路走到这里就行了,感谢你今天的到来,我看得出来,爸爸妈妈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我回去了,以后....”话到这里停了下来,安伊儿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

李深手指微动,却是没能伸出手,将安伊儿留下来。

..........

回到安家。

“伊儿,李深回去了?”郑小雨走了过来,笑吟吟问道。

“嗯。”安伊儿轻轻回应,低着头,刘海投下一片阴影,表情不明。

“那你们的事.....”郑小雨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伊儿打断。

“妈,我累了,想回房间休息。”说完,不等郑小雨说话,她大步走回房间。

郑小雨一愣。

这.....?

明明之前送李深出门还是一副幸福的模样,可,现在?

郑小雨一脸迷茫。

回到房间。

安伊儿整个人垮了下来,扑倒在洁白的床上,十指深深的陷入床单,肩膀微微耸动。

“呜呜”声轻轻响起。

..........

啪。

一缕明亮的火苗升起。

李深点燃了一根烟,重重吸了一口。

呼。

白浓的烟雾弥漫。

浓烟下,他的表情莫测难明。

”唉。“

幽幽声回荡。

影子中,一名身穿大红衣袍的绝色女子凭空出现。

妖艳如血,黑夜鬼魅。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伊儿她,是个骄傲的女人。“

“很骄傲,很骄傲。”

”此时的你,不仅身份地位远远将她甩开,又兼一身惊天动地,深不可测的实力,在她眼力,你太远了,远到她心生绝望,远到她目不可视,亦如尘埃,飘飘荡荡。“

齐嘉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李深耳边响起。

”可,我从未在意。“沉默半响,李深沉声道。

”我知道你未在意,伊儿也知道你未在意。“

”但是,伊儿她在意啊。“齐嘉嘉正色道。

”她在意你的身份地位,在意你的高高在上,在意你遥不可及。“

”李深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够无视地位差距带来的鸿沟,其他的不论,我就问你一句,以此时你的寿命,你的身体机能,一个平凡人能跟得上吗?“

李深默然。

须知,一个天人强者,寿命至少在两百岁之间,浑身充斥的庞大玄力,时刻滋养身躯,能长时间保持青春的状态。

而一个普通人寿命多少?

五十岁过后能保持充沛的身体状态的又有多少?

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

”你也知道武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吧,你能想象,有朝一日,伊儿她头生华发,手脚迟钝,面容衰老的样子吗?“

李深张了张嘴,正想开口,齐嘉嘉毫不客气打断他:”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说的是伊儿,你觉得她能不在意吗?“

李深再度默然。

见状,齐嘉嘉放缓语气说道:”所以说,让伊儿明白自己身份,接受彼岸花传承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不论是仅剩下一年的寿命,还是她心中的骄傲,唯有接受彼岸花的传承,才能让她生命无忧,才能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你面前,骄傲得像位小公主。“

”这是她的命运,也是你的选择。“

言罢,齐嘉嘉不等李深回答,身影凭空消散,回到影子中。

李深像一尊雕像站在原地,随后,他两指一捏,熄灭烟头,大步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