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小道的尽头则是一幢粉墙黛瓦的二层小楼,房门已开,珍珠挂帘逶迤倾泻,在帘子后面则有人身披薄纱在弹着琵琶。

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淙淙流淌而下汇聚成潺潺溪流,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涌之江河。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翠鸟点水,溅起点点浮白。

察觉到门外有人,素月缓缓收了手,便从珠帘后起身,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那身形圆润的小厮赶紧走上前去,将珠帘扒开,阎正国迈步走入其中,素月欠身施礼,声音娓娓道,“见过阎老板。”

“免礼。”阎正国和颜悦色,冲着素月略微挥手,将其扶了起来,又转身看向那一高一矮两个小厮,“今夜我和素月姑娘共进晚餐,要说些体己话,你们就不必留在身边伺候了。也告诉鸨儿和大茶壶,不要再来行礼问安,我不喜人多。”

阎瑞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从身上摸索出几两银钱递给这两个小厮,“这是阎老板赏给二位喝茶的。”

如此一幕,引得两个小厮两眼放光,干他们这一行,迎来送往最开心地莫过于碰到几个出手阔绰的金主,可以多给几个赏钱。

“多谢阎老爷。”两小厮见状对着阎正国千恩万谢。转身从房内走出,并贴心地带上房门。

阎正国看向一旁的餐桌,上面摆放着“松鼠鳜鱼”、“翡翠烧麦”、“清炖狮子头”、“水八仙”、“茨菰烧肉”,还有一盏白玉酒壶。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餐桌四周围还雕刻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如玉,似骨瓷一般,泛出丰润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深浅不一的淡紫色,浑身似天成。

素月有些拘谨地站着,因着上次被阎正国斥责,现今只能处处小心。

“今夜只是家宴,切莫要拘谨。”阎正国微笑着言说,见此情形,素月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阎老爷可是要用膳?”即便阎正国有言在先,素月仍小心谨慎地问着,不敢让自己的行为有丝毫僭越的意思。

阎正国缓缓摇头,走到餐桌旁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久没听你的琵琶了,且弹一首《夕阳箫鼓》吧。”

“是!”素月微微颔首,欠身坐在了宫凳上,素月落弦,在推、拉、揉、吟间,琵琶铮铮,传来高、浓、淡、薄、厚之声。暮鼓送夕阳,萧声迎圆月,泛舟轻荡在春江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浆橹添声。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就在素月送出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阎正国悠悠地吟出如是两句诗,并柔声道,“若论琵琶,你于扬州可算是榜首,无人能出尔右者。”

“老爷过奖。”素月颔首答到,言语间颇有感激之意,“素月自幼便被老爷安排跟随名师学艺,吾师乃为和声署奉銮,技艺决然,我断不及其一半。”

“你名列扬州花魁,不枉我对你一片栽培。”阎正国深吸了口气,此一句但说的意味深长,看着面前的素月,阎正国心中五味杂陈。

她犹如二十四桥边艳丽可人的芍药,可现如今,他却亲手将这株芍药给毁掉。

“用膳吧。”阎正国仍旧一片淡淡之色,示意素月坐上餐桌。

素月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伸出纤手正要去拿上那柄白玉酒壶,却被阎正国给喊住了。

“这壶中装着的是什么酒?”阎正国问到。

“乃是玉泉春。”素月回答,“这是老爷最喜欢的酒。”

“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阎正国喃喃念道,旋即又缓缓摇了摇头,“‘玉泉春’甚好,但那酒喝得多了,也觉索然无味了,我今日特带了一瓶好酒。”

素月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但听老爷安排。”

阎正国回头冲着阎瑞挥了挥手,阎瑞提着食盒走上前来,单单这几步却犹如双腿灌铅,每一步都千斤重。

他将食盒放在餐桌上,慢慢打开,从其中拿出一盏酒壶,这把酒壶壶身纹饰华美精致。刀法犀利,线条刚进流畅,又泼浓墨画的乃是“刘海戏金蟾”。乃为耀州瓷所制,青中泛绿,晶中滋润,巧如范金,精比玉琢。

“斟酒!”阎正国不动声色,淡淡地冲着阎瑞说了句,但后者提起酒壶的瞬间双手却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但瞬间稳住了,阎瑞身为阎宅的管家,自是见过很多世面,但今日的事情却让其有些心惊。

清冽的酒水慢慢从壶嘴吐出,阎瑞给阎正国斟了一杯,又转身走向素月,此时他的手指却在酒壶把上微微一摁,至此一下,乾坤即刻大挪。

原来,此壶名为“转心壶”,壶上暗藏机关,在壶内有强隔将此壶分为两个部分,可装两种酒水,每一部分均有堵盖封住,在堵盖的一侧设有通道与外界相通,在通道上方则有一挡碗。

在倒酒时只需要手执壶把,拖着壶底,要斟左边则将右侧的窟窿堵住。要斟右边则将左侧的窟窿堵住。

两杯清酒置于杯中,阎正国慢慢端起其中一杯,冲着素月扬了扬,素月也端起一杯冲着阎正国恭敬言到,“老爷请。”

两人同时扬起脖颈,清酒入喉,便觉一阵甘冽。

“好酒。”素月微微一笑,脸颊上便多了几分红晕,恰如那三月的桃花。

看着前面的可人儿,阎正国心中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如是绝世之言,于下一秒便会香消玉殒。

“啊……好痛啊……”果不其然,片刻后素月便弯腰捂腹,哀嚎连连,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觉得场中犹如刀绞一般。

见此情形,阎正国则从位子上缓缓起身,慢慢地退到餐桌旁一米开外处。

“老爷……救我……”素月低吟着,从凳子上跌落在地,她一脸青紫,原本绝色的姿容此时变得很是骇人,他冲着阎正国伸出手来,但阎正国却没有丝毫动作,阎瑞此时退到角落之处,他手中紧紧地提着那柄玉质酒壶,身子抖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