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施世纶如是呼喊,师爷白海升便小跑着来到二堂,却见施世纶瞪目张口,模样甚是滑稽。

“大人!”白海升冲施世纶施了一礼,“您于案情可有头绪?”

施世纶点了点头,“我查验俞宣章尸首时,发现其因被水浸尸首胖胀,头皮翻卷,头发已有脱落之势。唇口翻张,皮肉则有些许黑青、褪皮之势。双手被反绑于背后,且双手均被两布袋套住,双目闭合,身间无物。头目处有被砖石磕碰擦伤的痕迹,指甲毛发内有泥沙。”

白海升静静地听着,但面色愈发凝重起来,“吾对断狱验尸虽说一窍不通,然俞宣章之死是比较诡异。”

“腹胀,侧覆卧之,口内水出。”施世纶语双眉紧蹙,“且观其周身,皆是从井中溺毙之象。而其双手被绑,着实像被人殴打强推入井中,但其双目闭合,腹胀流水,又似自己投井。”

白海升微微点头,施世纶则继续言说,“断狱溺毙之案难点在于是死者自行投水还是被歹人行凶,施暴后投水。然于此案意义则不大,此案必为他杀。但吾和方修一起将反绑尸体双手的绳子解开,又将上面的布套给摘去下来,却发现这具男尸的十根手指和舌头均齐齐而断,就仿若被剪刀剪掉一般。歹人行凶,若如此为之,为何还要让俞宣章自己投水溺毙身亡?”

“此案着实疑点重重。”白海升点头称是,并接着问到,“大人觉得,此案与‘何青阳被牛马踏死案’,是否有所关联?”

施世纶双眉紧蹙,“月儿也觉得凶手如是而为之,是为了进行某种仪式,倒和上次‘何青阳被牛马踏死案’有些相似。然何青阳死的为的就是祭奠那些死去的牛犊,然俞宣章之死,是为了祭奠什么?当时我尤为可知。可刚俞杨氏向我禀报案情,我才明白俞宣章真正的死因。”

“何因?”白海升蹙起眉毛,“当时只觉得其心伤而面色寡淡,若非强装镇定,便是意料之中。但这些都是吾之猜测,却不料真有隐情。”

施世纶点了点头,便将俞宣章为从镖师转行绸缎庄老板而“聚快财”,于深山之中和山匪“白山豹”一起将“泰康祥”商队洗劫一空告知白海升。

“啊——”白海升闻言不由得摇头嗟叹,“他竟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怪不得俞杨氏一脸的寡淡,她自知俞宣章之死于情理之中。”

施世纶点头,旋即提笔点墨,在纸上写下“剪刀地狱”四个字。

“剪刀地狱?”白海升喃喃念出,“大人这且为何意?”

“相传世间之人,若吞占他人之财务,亦或染指不义之财,身死之后,魂魄便会被打入‘剪刀地狱’,十指唇舌皆被铁剪所断,就如俞宣章死亡之相。”施世纶的脸色愈发凝重,“他这是犯了‘佛门十恶’当中的‘贪欲’!先用铁剪将其十指和舌剪断,而后让其自行投入井中被活活溺毙,是让其感受‘地狱之苦’,何青阳当初为牛马所踏之时,身重鼠莽草之毒,乃同一道理。”

白海升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何青阳是因触犯十恶之中的‘杀生’一戒,而俞宣章则触犯‘贪欲’一戒,那歹人还真将自己当做神佛,于世人进行审判。”

“可世间恶人众多,其行为比之此二人则更令人发指。为何偏此二人被杀?”施世纶揉着脑袋,“若不能确定下一个受害者,我们只能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到时,会有更多枉死之人。海升,我交代你一件事——且去调查‘何青阳’与‘俞宣章’之间的关系,能同时成为歹人的猎物,想这二人,必有关联。”

“是!”白海升领命离去,施世纶则双肘撑在桌子上,显得愈发疲惫。扬州城里接连发生恶性命案,百姓心中已然惶惶,若不赶紧将幕后真凶揪出来,将愧对圣上的名号,也枉为百姓的父母官啊。

片刻后,他取来毛笔,在白纸上书写。

“不为钱财、财力尚可、心地良善、我为神佛、武功高强……”写完之后,施世纶不由得擦拭了下额上的冷汗,“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青阳周身财物未少分文,凶手杀之并不为财;用酒迷惑牛马场老叟,则其财力尚佳;为惨死牛犊申冤,则其心地良善;而以‘牛坑地狱’诛杀何青阳,则其自视为神佛;能将“吊睛虎”俞宣章虐待致死,证明其武功高强。

但无论如何,必须竭尽全力将其找出,否则将不晓得还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正在这么想着,杜汐月一脸愁苦地走了进来。

“可将俞杨氏送入女牢了?”施世纶问到,“情志为何如此低落?”

杜月汐摇头轻叹,“女人不易,本为夫君所做之事,却要收到连累,但从小便被教育‘三从四德’,现在却又因丈夫歹行不报而被打入牢房,实在可怜。”

“妇女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施世纶说及此处也不由得摇头叹息,“但有时若不顾夫君之言行所为,而一味相从也过于迂腐,凡事皆论青红皂白。”

“若一味相从,我愿一生不嫁。”杜汐月恨恨地说到,施世纶笑她又说傻话。

此时,已然申时过半,施世纶赶紧让冉夜备上马车好去往俞宣章的家宅之中,想找寻其妻所讲后园枯井当中的“白山豹”尸骨。

“说来也可悲,原本是威风凛凛的‘山大王’,却不料因小弟反水而流落成叫花子,又被人害死封入井中……”杜汐月说着,便和施世纶一齐起身走向大门。

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来到城西俞宣章的家宅处,和别处不同,他家的院落颇为简约,不似其他富户园林奢华富丽,但家中围墙甚高。

“这哪里是家宅,分明就是监狱!”杜汐月此言引得众人大笑。

而冉夜则上前叩门,片刻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叟打开房门,看到众人双目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