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狐狸,果然是别有居心。”文斐然屏息凝气,继续探听里面的动静。然过去了片刻,里面依旧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文斐然不由得暗自担忧,父亲性情耿直,姚乔叶这句话算是触及了他最敏感的神经。果不其然,就听到“噔”地一声,屋内传来文天扬愠怒的声音。

“姚兄此话怎讲?你我皆为商贾,诚信守法乃经商之本,朝廷的纲法律例,我们也必须遵守。圣上要多少盐,我们便产多少。要销往哪里,我们便销往哪里,怎的可以私自产销?”文天扬敛起笑容,正色道。

姚乔叶闻言将茶碗置于桌上居然给文天扬鼓起掌来,冷笑道,“圣上慧眼识珠,文兄一身浩然正气,真让人佩服。”

“过奖!”文天扬拱手道,“你我都清楚,朝廷在盐场设有盐课大使一名,执掌场课收纳,产收缉私,若如姚兄所言,私自更改食盐产量,怕是吃罪不起。”

姚乔叶猛地站起身来,“君子如莲,文兄出淤泥而不染。我等‘淤泥’若久留于此,定然会浊臭满堂,告辞!”

说着,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见此情形韦东春、马方北和余有良也纷纷起身告辞。韦东春在离开之时还一把从盘中抓取两块金饯饼。

“姚兄慢走,我且不送了。”文天扬一脸肃然拱手道。

文斐然赶紧闪身到一边,见这一行人走远才来到会客厅内。而文天扬脸上的愠怒之色,仍旧未减分毫。

“父亲息怒。”文斐然说着取瓷壶蓄水,将茶碗奉于父亲面前。

文天扬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然儿,刚刚这群人的阵仗你看到了吧。为父并不想富甲天下,只想诚信经商保我家业和祖传的这块招牌,却不想居然这么难?”

文斐然闻言心头一紧,面前的父亲已然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细纹从生。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他再不是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了。

“父亲莫怒,自古商人便是‘重利轻别离’之流。我们只要按照国法家训经营,不与之同流就行了。”文斐然说着坐了下来。

“嗨,难呐……”文天扬深叹了口气,“纵观两淮,私盐泛滥。是因私盐获利其高,大小盐商如嗜血蝇虫,纷纷染指。但这也是民众有求,百姓所购买的官盐价格高于产地价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然盐为百味之母,必买。朝廷征收的盐课又极高,林林总总有百余项,如此才使得私盐有了流通之道。”

文斐然听到此话也微微蹙眉,这些年两淮产地之盐未经纳税进入销地,官盐僭越范围出售,灶户私自产销,盐商夹带,官兵私通,盐枭私贩,漕船私带果真是极其严重。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帮您保住祖传‘御盐专供’的牌匾。”文斐然坚定地说着,“但今天这群人过来怕不是因为施世纶大人刚上任。”

“此话怎讲?”文天扬蹙起眉头。

文斐然轻笑道,“施世纶大人乃皇上钦点的‘江南第一清官’,为人刚正,在泰州做官时无冤假错案,百姓安居乐业。私盐泛滥乃当今圣上最头疼的事,派他来此担任知府,怕是要整治扬州盐业。而放眼望去,扬州城大小盐商哪个不和私盐有染,唯独我们家有‘御盐专供’,守法奉公,姚乔叶是担心施大人以我们为突破口整治盐业。所以想将父亲也拉下水。”

“哼,这老匹夫!”文天扬声色低沉,“他在扬州商界可谓一手遮天,和两淮盐运使运同又关系甚密,我们着实要小心啊。”

“是!”文斐然点头,“最近又有一批要上供的御盐,我这几日在盐场多盯着。”

文天扬赞许地点着头,文斐然为其独子,然而在扬州城里可是有名的“风流才子”,但现在也开始收敛心性,操持家业了。

“父亲,时辰不早了,去用午膳吧,免得母亲又担忧。”文斐然说着搀扶着文天扬朝着餐厅走去。

话说姚乔叶回府之后又是雷霆大发,他将一个冰花芙蓉玉的貔貅摆件给摔了个粉碎,又将一件青花瓷瓶举过头顶。

“老爷,这一瓶千金,可不敢砸啊……”姚威战战兢兢地拦着姚乔叶。

“嘿!”姚乔叶这才负气地将瓷瓶放下,“文天扬这老王八蛋,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今天当众就敢教训起我来了。还有阎正国那老狐狸,就知道躲懒装病,私盐也没见他少卖一丝一毫,去年销官盐盐引七十万两,利润六十万两。而私盐他就赚了一百六十万。现在就文天扬还算干净,若施世纶以他为突破口整治盐业,我们哪还能保全自己?”

“老爷息怒,莫气坏身子。”姚威让家丁打扫奉茶,“阎正国老谋深算是出了名了,他现在躲懒是因为还未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只是文天扬那老犊子太可气,老爷乃扬州商首,他胆敢出言不逊,是要对他教训一下了。”

“你可有计?”姚乔叶侧目看向姚威。

姚威微微一笑,迈步向前,将嘴附到姚乔叶耳边,一番言说,姚乔叶不由得一脸喜色,“此计甚妙,文天扬,我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

暮色四合,此时的阎宅内,阎阳明正在伏案习字,手中的紫毫运收自如,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全然不似出自一病患之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写完最后一个字,阎阳明呼吸急促,将紫毫放置一旁的笔架上,慢慢坐下来。

而此时,阎阳明的贴身小厮阎风抱着盆金黄色的菊花走进书房。

阎阳明看那盆菊花开的盎然挺立,清香盈鼻,胸腔处不由得顺畅许多。

“少爷,这是咱家花匠新培育出的金菊,我给您拿来了。”阎风说着将金菊摆放在案边,阎阳明唇角微扬,很是喜欢。

见阎阳明如此表情,阎风不由得问到,“少爷,我便闹不清楚一件事,世人皆爱牡丹芍药,怎么你就喜欢如此普通的金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