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有些闷热的室内气流多了些潮湿,平白多了几分凉意。

轰隆!!

一声闷雷将胡图从沉思中惊醒,惊醒了意识,也惊醒了情绪,一瞬间,无数的记忆片段与感受如潮汐般涌来,这些感受凝聚成一种情绪,就像是千万条河流最终汇入大海,胡图心中不做他想,努力控制着这种感受。

这些情绪,就像是将原本虚无缥缈的气,拢聚而来,形成看得见摸得着的阴云,一声惊雷,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手执毛笔,在略带着淡黄色的毛边纸上宣泄着自己的情绪,镜头里的那双修长的手此刻就像是外面此起彼伏的惊雷,迅速、刚猛,到不像是画师执笔做画,反而更像是手持巨斧开天辟地一般,那毛边纸就是那天地。

一道道浓墨落在毛边纸上,同样的动作,同样看起来霸道异常,可落在毛边纸上的墨却有浅有深,有重有轻。原本带着观望与嘲弄的张生心中一紧,他是真正的出自书画世家的人,这里面超过一半的人都是看个热闹。

可他不是,他看得清楚门道。

从胡图的动作、手法之中,他依稀看到了好几种国画的处理手法,可是这各中转换太快,自己根本来不及看清,越看越心惊,隐约的,他竟有一种错觉,这种感受让他心头升起一丝凉意,不敢置信。

从现行的整个国画体系从业者来看,能得一二技法精通者,便能够算得上一方大牛,于本质而言,他们都是以前辈技法为根本,以自我领悟、灵感为枝叶,生长出国画这棵大树,而胡图不是,他更像是以自我为根本。

那些自己引以为豪的技法为枝杈,各类手法眼花缭乱,只为这棵苍天大树的枝繁叶茂。

“这不可能!!又不是宋朝那个辉煌的年代,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人?”

时势造英雄,无论是怎样的一个历史人物,他的前端,必定是为时势所造,哪怕是后来他创造了历史,写下了历史,可终归还是因时势而起。宋朝是一个堪称辉煌的年代,文化的辉煌,道家的辉煌。

也正是那么一个时代造就了历史上的文明。

而眼下的世界,眼下的时代,是绝不可能涌现这样的人物的,渐渐的,胡图的手法张生有些看不懂了,画面上左一画右一撇,到不像是在作画,反倒更像是一种宣泄,涂鸦。心中不由得好笑起来。

“自己也是神经质了,竟然以为这样的家伙会是宋朝那样的天才。”

弹幕里也是一片疑惑,“这........主播在干嘛?涂鸦么?”

“我感觉我那三岁的侄儿玩尿时候尿出来的都比这个好看。”

“搞不懂搞不懂,你们艺术家的东西搞不懂。”

“主播不会也搞什么抽象派吧?别自毁前程啊,像之前一样好好画女人多好。”

很多见证了胡图那副最完美的女人观众们,强忍着内心的感觉,皱着眉头看着。

“又一位大师,鉴定完毕,告辞!~”

“大师!打扰了,打扰了!”

“好!!好!!好!!!楼下的排好队形。”

胡图此刻没心思去理会他们,感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一种感觉很难维系,它就像是一个半漏不漏,精通如何勾引自己的贱人,用一种更为贴切的比喻。

人的心思就像是风,而情绪,感觉更像是一个由烟雾凝聚而成的妖娆女人。

你想抓住她,可一靠近,她就散了。

就如同在某一时刻,某一地点,你脑海中陡然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你想要抓住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只有那么一刹那的念头。胡图宗师级的画师,对于这方面的把控更胜常人,却也不能将其一直维系在这个状态。

它总归是有消散的时候,胡图现在做的,就是努力维系着这种感觉,在它消失之前努力将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

一双手的移动已经开始出现了幻影,屏幕里原本打算离开的人群再次留了下来,人气由之前的四千多,到了两千多。

“我看到了什么?幻影?”

“妈耶!老子还只是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过幻影,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原来电视剧里没有骗我!!”

“妈耶,那么神剧也是真的了?”

“楼上的,注意你的言辞,你当怀着敬畏与肃穆,而不是调侃。”

“今天就算是不能看到如之前那般牛的画,能看到这幻影也算是值了。”

“这波不亏!”

在这波不亏的节奏下,人数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慢慢的有了回涨的趋势,至于张生,他早就退了出去,他有一个更好的想法,不过事情需要自己好好谋划一番。书画分类的一哥地位不能动摇,自己还指着这个扬名立万,真正在国画界站稳脚跟呢。

“已录像,今天的视频有素材了,幻影啊,无量天尊个阿弥陀佛。”

窗外雨声更烈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在胡图的耳边,急促的雨声更像是进攻的号角,胡图的手更快了,荧幕上,一排排幻影闪动,根本连胡图的手都看不清楚了。

今天的半江秋精神不是很好,昨天晚上打破了历来的作息,她的身体本就不好,饮食作息都形成了堪称变态的规律,可昨晚为了等待胡图的直播,她破例了。

“居然这么早就开播了?”

进入胡图的直播间,就看到了满屏幕的幻影,还有那一堆堆喊666的咸鱼。

惊愕的用小手捂住了下巴,“这.......这厮还是人么?”

“当年的我要是有这手速,就算大爷我短小,我女朋友也不至于跟我分手了。”

“貌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主播大大谈恋爱么?手速不手速的我不在乎,主要是我喜欢快的。”

“花痴,一边玩去,这会他没时间跟你说话,再说了,说不定这主播是个女的呢?”

半江秋震惊之后有些郁闷,因为这么快的手速,自己根本看不到胡图的任何手法了,既然看不到,看不清楚,也就不存在学习、偷师了,心中好生郁闷。

微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对了,既然这里看不了,我可以录制下来,放慢了看!”想到即做。

狂风骤雨般的幻影手法持续了半个小时,胡图的手慢了下来,窗外的雨也渐渐停了下来,画面上阴沉黑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原野。

断断续续的画面,展现在摄像头之前,弹幕停了下来,因为此刻所有人来不及去打字,也没那个心思打字。

这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每一个角落都让他们回想到了一种感觉,可这种感觉很模糊,乍一看去,在脑海中一瞬间翻腾而过,你若是仔细去看,却反而感受不到了,每一个残破的画面,都有一段似曾相识、古怪的情绪的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候,胡图执笔的手微微颤抖,缓缓的在画卷上移动,将原本断裂,散开的画面,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连接起来,上百个小画面,上百个小角落,一点点连接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就像是原本就该如此一样。

宛若天成。

最后一笔勾勒而出,尽管隔着屏幕,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压抑,孤寂、与害怕。

至于真正在恐惧什么,没人知道,在这股强烈的感觉之后,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情绪蜂拥而至,这种感受远比任何的娱乐方式,任何的快乐都让人沉迷,不能自拔。久久耐人寻味,在画面中追逐那些自己早已丢失了的情绪。

自己曾经有过的感觉,或喜或悲,无法言喻。

画是一幅简单的画,画面中阴云密布,仿佛塌天一般,大地辽阔,呈现出水墨独有的浓重色调。

就是这么一幅画,却让整个直播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半江秋死死盯着画面,这是情绪的表达,这已经不是一幅简单的作品了,而是倾注了画师所有情绪在其中,有了灵魂。很难想象,通过这双手大抵是能看出画师年纪不大的。

究竟是为什么,一个年纪不大的画师却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清晰的表达在纸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内心竟是如此的细腻,如此的复杂,所有的情绪,任何人看了都能够引起其共鸣,这就是恐怖之处了。

胡图双手颤抖,额头大汗淋漓,脸色有些惨白,巨大的心神消耗,加上那种高强度的运动,自己的体力、精神都被大量的消耗,一屁股坐倒在座椅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也没心思去理会摄像头下的事情。

更没有一点力气去理会直播的事情。

头晕目眩,恶心反胃,这种感觉很难受,他想吐。

可整个人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也就无能为力,想喝口水,近在咫尺的茶杯就像是隔了千里万里。

“以后再也不这么玩了,太恐怖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挂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从下午12点半开始直播的,整整五个多小时了,好像连午饭都没有吃过。

直播间内死一般的寂静,人气蹭蹭蹭往上飙,没有人出去宣传,可一旦进入看到这幅画后,却再也没有人想那么早出去,一遍遍回味着画里的情绪,这些情绪不是胡图画里强加给他们的,而是他们原本就经历过的。

只是有的太过轻微,有的太过久远,早已经遗忘了的,有的却是尘封了的。

在看到这幅画后被再次提取了出来,经过画里的感觉而放大,变得清晰,可感觉这种东西,很快,抓不住的,每每只能通过无数次的回味,重看,带来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