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湖水如一面光洁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偶有飞鸟掠过,看到湖水之中的飞影,还以为是同伴,等扑下来碰着湖面,才惊觉那不过是水面倒映,在留下一场窜拍打翅膀急掠的蓝花后,又飞去天边。

“何姑娘,你真的不回通音坊?”

“我还没准备好回去,而且我现在这样子,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和坊主。”

在湖畔,何盈肩头蹲着望天犼,目视湖面留下的涟漪,她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羞愧之色。自从跟着陆凌天从帝踏峰下来,她就曾和小月说过,此一去,何盈不会回来,而如今她依旧是何盈,的确没有资格回到通知坊。虽然答应卜夷散人前来帝踏峰报信,但同来的还有姬云袖和离金玉二人,只需让她们任一人上山便是了。

何盈从腰间解下一块小巧腰牌,上面有红线系着,随手丢给离金玉,说道:“金玉,你和姬姑娘上帝踏峰吧,我会告之你们如何上山,有此腰牌为凭,她们不会为难你们的,等见到斋主时,也不必说起我在山下,只把卜夷散人的信交上即可。”

离金玉伸手接过腰牌,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何盈笑道:“这湖水下面便是昊天堂的所在,我想见一见莫姑娘。”

离金玉道:“原来莫姑娘就躲在这里,我和姬师姐上山之后下来,也一定要见一见她。”

姬云袖道:“既然何姑娘怕尴尬,不想现在回通音坊,那我们走吧。”姬云袖不想再耽搁,和离金玉离开湖畔,向着远处的帝踏峰而去。

等只剩下何盈一人时,她从背后取下色空剑,伸手轻抚剑鞘,面容闪过一丝忧色。肩头之上的望天犼向着湖面轻轻叫了数声,何盈抬头一看,只见湖面之上一根桅杆逐渐升起,不久后,一条乌蓬小船已漂浮在水面之上。掌船的是一名昊天堂弟子,黑布包头,只露出两只眼睛,而在船舱之中,莫雩那窈窕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其中,她面带微笑,向着何盈招了招手。

何盈踏着水面,直奔乌蓬小船,轻飘飘落在船头,微笑道:“莫姑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我一来你便知道了。”

莫雩笑道:“其实那日你与方大哥成亲,我冒昧在你面前说了一番话,我便知你迟早会来找我。”

何盈道:“确实是要找你,因为连我都不知将来路在何方,而你却似有所指,不问你还去问谁。”

莫雩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只你一个人来?”

何盈道:“不是,陪我来的还有姬姑娘和离金玉,是卜夷前辈让我回慈航静斋送信的,只是我无颜见师父和坊主,让她们二人先去帝踏峰了。”

何盈道:“此一时彼一时,会不会又生不测之变,而仓老堂主并未料到呢?”

莫雩道:“可是为了那佛祖东来之事?”

何盈并未露出惊奇之色,以昊天堂之能,若连佛祖东来之事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未卜先知。何盈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卜夷前辈却担心的很,生怕我东土真遭不测之厄。莫姑娘,你昊天堂既然有未卜先知之能,可知最终结局如何?”

莫雩道:“其实关于此事,我师父临死之前在万法寺早已说得清楚,他有几句话连妙宏大师和陆大哥俱都知道,虽然是卜筮菩提树的,但其结果又未始不是说我东土结局。此事凶险不已,但最后应该能逢凶化吉,不过能够逢凶化吉者却需是从雪域菩提树下归来之人。通证大师后来遣妙空大师去雪域,正是想让妙空大师做此逢凶化吉者,可惜天道难测,妙空大师却死在了雪域。我想师父临死前卜筮的结果绝不会错,毕竟是他拿命换来的,但具体的变化却未知了。”

那撑船的昊天堂男弟子听了何盈之言后,不悦道:“何姑娘,我家老堂主算得绝不会错,就算我等再花费数条人命去卜算这如此重大的未知之事,也不见得比老堂主所知更详细一些。”

离金玉道:“原来莫姑娘就躲在这里,我和姬师姐上山之后下来,也一定要见一见她。”

何盈歉然一笑道:“我并无轻视老堂主的意思,只是想对未来之事多知道一些,求一个心安罢了。”

莫雩道:“何姑娘,我倒举得你不只是关心未来之事,恐怕更关心的是你自己吧。”

何盈这次却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道:“莫姑娘,其实有些事我也很难做,当初你那一席话我明白的很,其实你并不指望我和方仲成亲,反正最后也没拜成天地,或许此事你也早已算过了。”

莫雩忙摇头道:“没有算过。只是我觉得何姑娘拜堂之心不纯,反不如旁人肯为陆大哥付出。”

何盈盯着莫雩的眼睛道:“你是说离姑娘,还是说你自己。”

莫雩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说道:“我是不算在内的。陆大哥也从未把我放在和你一样的分量上,最多我不过是其一个小妹而已。况且我昊天堂的弟子,也不应奢望太多,毕竟我们的命本就遭天之嫉,不得善终。”

莫雩身前依旧摆放着那具独弦瑶琴,这小船就悬浮在湖面之上,既没有下沉回昊天堂里去,也没有靠岸,她伸指轻弹,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悠扬的琴音缓缓飘出,让那撑船的昊天堂弟子和何盈二人都为之一醉。

等一曲琴音止歇,莫雩轻声道:“不久之后,我会见到哥哥,可惜他……”

何盈也听说过莫雩身世,说道:“凌天说你哥哥在雪域,这次定会随着佛祖重回东土,你应该高兴才是。”

莫雩摇头道:“可惜太晚了,我虽能见到他,却不过是阴阳两隔。”

何盈愕然道:“莫姑娘又何出此言?你……”

莫雩淡淡一笑道:“我自然会活着,而我哥哥……”

何盈道:“他死了?”

莫雩摇摇头,似乎连她都难以判断这莫岚到底是死是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莫雩道:“我终究会去救他的,便如救陆大哥一样,希望何姑娘日后能助我一臂之力,不是以潮音的身份,而是以你何盈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