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大树依旧是当年的样子,曾经在一个夜晚,也是月光照耀的时候,陆凌天和沈瑶坐在树干之上抬头看月。

    当初的沈瑶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女孩儿。现在这树干上所坐的,却已是一位身材修长,乌发披肩,星眸闪亮的俏丽女子。

    央宗的面容本来就和沈瑶很像,毕竟是一体所生,一颦一笑都有对方的影子。且如今的她把无数小辫解了,头发随意的披散在两肩,只在脖颈下挂着一串宝石项链,与原来央宗的打扮大大不同,让陆凌天脱口而出称呼为沈瑶。

    沈瑶的身躯还在北斗治,在这里的只可能是央宗,但糅合了沈瑶魂魄的央宗,到底是央宗还是沈瑶,又或二者皆有,连陆凌天自己都搞不清楚。

    沈瑶的呼声一出口,坐在树上的女子身子虽然没动,眼神却闪了闪。

    陆凌天静静的等待回应,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沈瑶这两个字,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难道沈瑶的魂魄虽然被融入了央宗体内,却并未剩下多少回忆?

    陆凌天向前走了几步,仰头道:“央儿!?”

    既然沈瑶没有回应,那央宗对另一个称呼应该不会陌生的。

    树上的人影如一尊石像般毫无动静。

    “央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失手被擒,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才带着人又去救你。”

    “你为什么不说话?”

    “央儿,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陆凌天连问了数句,树上的人儿却视他为无物。当陆凌天再想往前走进时,树下黑暗处一对散发着幽幽青光的巨眼亮了起来,一只巨兽哼哧哼哧的喷着粗气,爬到树前蹲了下来,正好挡住陆凌天的去路。

    大树的树干之上,一条细小的白色龙影一闪,缠绕在人影的手臂之上,同样扬起头颅,打量着贸然而来的陆凌天。

    陆凌天无奈停步。

    持宝道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低声道:“陆公子,她又是谁?”持宝道人并非孤陋寡闻之辈,但也决计想不到眼前这月光下孤独的女子,便是传得纷纷扬扬的血婴。

    连陆凌天自己都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又如何向持宝道人解释。

    持宝道人只是轻轻的问了那么一句话,树上的人影霍然扭头,目光之中尽都是寒意,冷冷的看了过来,那骤然降临的一股窒人气息让持宝道人打了一个冷颤,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陆凌天终于和央宗面对面,只是央宗的眼神之中已没有了刚才的轻柔闪烁,代之而起的是冰冷杀气。

    陆凌天吃了一惊,央宗坐在树上的身子已骤然飞起,向着站在陆凌天后面的持宝道人扑去。陆凌天毫不怀疑央宗要杀持宝道人之心,连忙飞身跃起,想挡住她前冲的身影。央宗视如未见,腰间红芒一闪,啼血刃已经出鞘,向着前方一划。陆凌天若继续阻拦,等于自己撞到她的刀锋之上,以啼血刃的锋利,又有谁的血肉之躯可以拦住。

    陆凌天的身子向下一沉,眼睁睁看着央宗飞身而过,落到持宝道人头顶,左手轻探,已把持宝道人的胸口抓住,闪动红芒的啼血刃刀尖落了下来。

    持宝道人早就吓破了胆,此时才知那武连风没有说谎,这看上去美如仙子的女子竟然只是听到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便要杀了自己,失声道:“别杀我!”

    陆凌天迅速向央宗的后背一掌打去,同时口中喝道:“别杀道长!”

    央宗并未闪避,甚至都没回头看陆凌天一眼。陆凌天的手掌即将拍到她背后时连忙止住。啼血刃没有落下,但持宝道人却已吓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央宗手中一用力,提着持宝道人转过身来,向着陆凌天凛然迫近。

    陆凌天连连后退,央宗则一步不让的不停靠近,直至二人相聚不过数尺。此刻央宗若是一刀砍去,定然能把持宝道人和陆凌天全都斩于刀下。

    央宗终于开口,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这声音是央宗时常说话的语气,陆凌天心中有些失望,虽然现在的央宗打扮看上去更像沈瑶一些,但央宗就是央宗,错觉不可能成为现实,连做事说话都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到底是谁,陆凌天竟然无法回答。

    央宗冷笑道:“此人也是来找我的么?”

    持宝道人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央宗道:“既然不是找我,你便是多余之人。”话音刚落,提着持宝道人飞身而起,向着远处木屋撞去。黑漆漆的木屋大门无风自开,二人的身影转瞬落入屋内。持宝道人初时还发出一阵惊叫,但等进入屋内之后便声息哑然。

    陆凌天连忙追去,刚到门口,木门已砰的一声关上,把方仲独自留在了门外。陆凌天举手一推,那门被一股力量挡住,陆凌天不敢用力,生怕又得罪了央宗,索性放弃进屋,隔着门道:“央儿,道长是无辜之人,你若生气便打我骂我便是。”

    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连持宝道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眼前的木屋已十分陈旧,是醍醐老母带着幼时的仙儿所住,更是陆凌天和沈瑶拜天地的新房。陆凌天的手掌轻轻抚摸木门,斑驳的木门早已裂开一道道的隙缝,门槛出积灰甚多,数株小草生长在角落之中,在这极少阳光的地方,长得又长又细,柔嫩万分。

    陆凌天等了半个时辰,轻叹一声,在门口坐了下来,伸手折断这株嫩草,把一截修长是嫩叶含在嘴中。绿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嘴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苦味。

    大树之下,月光又已倾斜了许多,从树干照到地上,月色下那只硕大的黑皮野猪与小白打着圈在嬉闹,二兽早就相识,此刻如见到旧友一般毫不陌生。

    看到这只野猪,陆凌天又想到了醍醐老母,她身故之后就埋在这林中,既然来了,不防再去看一看这位故人。陆凌天起身绕着木屋周围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座隆起的草甸,茂密的青草连同周围长着的藤蔓一起,把醍醐老母的坟墓遮盖,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