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曾问我,如果我有一天走出去,该如何让这世界变得美好。现在,我也来问问你,如果有一天你走出去,你该如何让这世界变得美好?”凤玉话一问完,就死死的盯着岳长卿,一副随时就有可能暴走的样子。

岳长卿皱起了眉头,他还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太大了。活到现在,他都没有走出过龙川镇,更没有看过这广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问他怎么让这世界变得美好,他还真是一时之间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岳长卿犹记得这么多年来,就自己的爹跟自己谈过这个世界的话题。当时爹问他怕不怕这世道人心、妖魔鬼怪、忠信纯良,小岳长卿天真的说了一句不怕。那时,是岳长卿第一次对所谓的世界在父亲的口中有一个初步的观感。

但岳长卿还不懂,没见识过所谓的世道人心、妖魔鬼怪、忠信纯良。真非要说他看到过了,也无非就是妖者贡稧,至于这世道人心、忠信纯良啥的,他还真没多少体会。

所以,想了半天,岳长卿还是没有头绪。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啊,这么大、这么广、这么远的一个问题,作为泥腿子的少年,他又如何想得透?他那瘦削的肩膀,又如何挑得起这么沉重的一个话题?

岳长卿左思右想求索不得答案,只得凭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去一步步往世界这个话题上靠。

岳长卿的世界,起自于他懂事开始,到历经父母双亡、还是小孩童的他一个人苦苦挣扎求生,再到最后为妇人林昭音所收养,岳长卿的世界里充斥着苦难和人情冷暖。

所以,这个世界对岳长卿来说,是否美好岳长卿心里的账还只停留在疑问之上。他看过很多人过得很美好,也看过很多人过得很辛苦。他看到过有比他岳长卿还要勤劳朴实的人,也看过比之猪彘还要懒惰的闲散懒汉。他看到过因为灾害而流泪的老农,也看到过因丰收而露出笑脸的妇人。他看到过孩童无忧无虑的打闹,也看到过大人们每日为了生计的愁眉紧锁。他还看到过生老病死,也看到过贪嗔痴怨。看到过婚丧嫁娶,也看到过颠沛流离。

想到这儿,岳长卿还是没有确切的答案,见已经好半天了,必须也得回答了,于是道:“凤玉,我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但是我想着,如果要让那个世界变美好,那么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每一个人都应该做些什么。所以我的回答是把自己变得美好,就是给这个世界多增添一分美好。”

岳长卿话一说完,就不再多言,无论对与不对或者说符不符合凤玉心中所想的答案,他都不在乎了。只要他自己觉得这样是对的,他就会这样说。

凤玉没有说话,反而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怪异至极的表情,像哭又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的,令人捉摸不透。

反而是一旁的陆无双却是心神大震,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两句话: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把自己变得美好就是了。

是啊!世界那么大,谁又能言称可以改变世界呢?人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罢了,唯有改变自己而已。区别是把自己变得美好还是恶劣,从而让这个世界多一分美还是恶。

但这个世界又是由这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人组成的,每一个人都是作为一份子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无论是仙人也好、武者也罢,还是凡夫俗子、将相王侯乃至老弱妇孺、鳏寡孤独,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这个世界的美与恶和每一个人都分不开关系。

不能寄希望每个人都变好,但是作为个体的我们自己,却是可以变好,为这个世界增添一分。

想到这儿,陆无双只觉心神一阵激荡,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触摸到了道心的那一丝边缘处,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心。

凤玉微微诧异的看了陆无双一眼,作为十境的大练气士、这世间最为高绝的一批仙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陆无双身上的变化。

凤玉一下子满脸戾气,气急败坏的道:“臭小子,这是谁交给你的狗屁道理?简直是混账道理!”

岳长卿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凤玉暴跳如雷,心中却是腹诽这家伙看着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怎么老是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而且还毫不掩饰。

暴跳完后,凤玉脸色铁青一片,突然转向看向了门口那边。

只见门口处突然出现一个粗布麻衣、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脸怯生生的看着凤玉。

凤玉眉头大皱,似乎看到这个少女就满心的不欢喜。他冷冷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在那栋宅子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少女慌得不行,差点就跪下了,她的身体微微屈恭道:“老爷,有、有人找你。”

说着,少女微微让开到门边,一个背脊有些弯曲、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出现在门口处。

一看到这老者,凤玉目光霎时一凝,整个人的身体不自觉的紧绷了一下。

但也只是片刻,凤玉就放松了下来,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神色,将手一挥,顿时一道气流飞出,砰的一下打中了在门边战战兢兢的少女。

少女一下子砸在门上,门没事,她自己却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不听话就要挨打,还不滚回去!”

凤玉冲着少女厉喝一声,吓得后者完全顾不得身上的痛楚,连忙爬起飞速的跑开。

老者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既没有动也不说什么,好似与他半分干系都没有。但偏偏就是他要来,所以才连累了这少女,按理说少女应是无辜的。

凤玉见老者不说话,他这才脸上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道:“大修行者不愧为大修行者啊!”

老者毫不在意凤玉那玩味的眼神,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意,从门外走了进来。

岳长卿似乎是被刚才凤玉出手教训少女给镇住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迎了上去,道:“郝伯伯,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老者正是龙川镇镇守、龙川唯一的官身郝简修。

“长卿啊,我来看看你啊。”郝简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岳长卿挠挠头,道:“郝伯伯,我还没去看你呢,就劳动你先来看我,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哈哈哈,我也不止是来看你啊,还有那个小女娃。啧啧,小女娃长得真好,配你正合适。”郝简修哈哈大笑道。

岳长卿顿时一阵别扭,道:“郝伯伯,你说什么呢?无双她仙女一样的人,怎么能配我这样的苦哈哈。你可别乱说啊郝伯伯。”

一旁的陆无双听得心中一突,她可不是岳长卿没听清凤玉话里的意思,她可是清楚的听到凤玉口中的大修行者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极为普通、身上还毫无修为的老人。

所以对于这老人的话,她又是别扭又怪异,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所以她只好撇过头去,不看这老者,也不看岳长卿。

“仙女怎么了?仙女就不嫁人了?”郝简修眼睛一瞪,继续道:“正所谓要想鲜花发,就要牛粪加。我就觉得,这小女娃配你最合适。”

陆无双听着这粗鄙的话,只觉整个人都要疯了,但又发作不得,只得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没听到,说的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岳长卿更不好意思了,见陆无双已经转过头去了,他心知陆无双肯定生气了,连忙道:“好了郝伯伯,求你别再说了。你先坐,我给你倒茶。”

郝简修一屁股坐下,道:“不喝茶,我要喝小娘酿。”

“啊?”岳长卿顿时傻眼了,他这哪有小娘酿啊,要喝的话他必须得去镇上买啊。

小娘酿是龙川镇一种比较小众的酒类,酒色偏黄,味道也偏辛辣还带点涩口。起初的来源是牵牛巷的一位小娘自酿的酒水,因这样有些特色的味道被好酒之人起名为小娘酿。

如今,小娘酿虽然小众,但还是有酒家在沽,只不过是沽酒的点比较少,必须要穿过几条巷道,到达北街才行。

“长卿,你去给我装点儿怎么样?”郝简修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只极为平常的葫芦瓢,递给岳长卿道。

岳长卿接过葫芦,点了点头,道:“郝伯伯,我现在就去。”

陆无双这时也转过头来,看到岳长卿要走,她也想要跟过去。

郝简修笑眯眯的道:“早去早回啊。那个女娃娃就不要去了,坐这儿。”

陆无双刚想踏出去的脚顿时一停,看了岳长卿一眼,乖乖的坐在了一旁。

岳长卿看了陆无双一眼,又看了看凤玉和郝简修,然后一溜小跑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