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粗眉毛跟随着自家团长经历过了许多大大小小场的战争,每一次战场上面都是那么地惊心动魄,每一次她驾驶着机甲都能够轻易地撕裂对手的防线,每一次她都能够自如穿梭在各种流光弹影中,每一次她都能够连带着面甲砍下对方的头颅献给团长。每一次她都能够带着一身伤活下来,然后在结束这一切之后拉着自家团长去赫尔特的街尾处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心安理得地泡着,笑嘻嘻地点两杯算不上最烈但是最醇厚的龙舌兰酒,然后放点柠檬汁进去再点着它们,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自家团长。

好看的幽蓝色火焰在上面升腾起,映在了她的眼睛里面,好像那里面也冒起了火来。

“你指挥砍下对面脑袋的时候又严肃又一副眯眯眼的样子,可真让人害怕,诺,这杯酒喝下去,那么下次就不要再打仗啦,祝愿我们都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然后找到一名好老公,为他生儿育女,最后坐在阿蒂特兰湖边看着太阳升起来,然后又落下去,而你的家人就埋葬在你旁边。”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成某种冷笑话吗。”安娜嘴角勾起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像是阳光忽然就融化了冰川。然后两女相视一眼,忽然就都笑了起来,将面前的龙舌兰酒混合着火焰一饮而尽。

她还记得第一次她请她喝这种饮法的龙舌兰酒,她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惊慌,于是自己大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诶哟喂我们的团长大人居然怕喝酒吗?那时候的团长温顺得就跟一只小猫似地,居然没有呵斥自己,而是罕有地露出了呲牙咧嘴的表情,不过依旧眯着眼就是了。

麻花辫粗眉毛从第一眼看见安娜的时候就知道,虽然这位团长大人平日表现得就像一只毒蛇一样冰冷,但本质是也只是一个害怕陌生人的孤独小猫咪罢了,小猫咪露出爪子牙齿试图把自己武装成为一只让人不愿意靠近的毒蛇,可是又哪有毒蛇会在战场上冒死把暴露了的队友救回来呢?又有哪一条毒蛇会在自己属下犯了军规的情况下不顾一切都要顶下来呢?

小猫咪这种生物啊,就是太缺乏爱了,所以自己才会给它点了龙舌兰酒。龙舌兰的花语是为爱付出一切,可是小猫咪并没有爱,甚至连爱对方的能力都没有,因为它的爪子牙齿太锋利了,就算小心翼翼靠近也会刺伤到对方,所以它只能够充当一只毒蛇,一只让人看见便会不由自主退后的毒蛇。

团长我真希望你有一天别再那么孤单,去找到能够让自己付出一切的人啊……

幽冥的爪子已经压爆了审判Ⅴ型的喉部锁甲,机油和一些机械细件从里面蹦了出来,就像是一个人的喉咙里面流出了血液那样真实。麻花辫粗眉毛的视线逐渐变得昏暗了起来,窒息的感觉让她就像是一条失去了水源的鱼儿一样,似乎火焰遍布了全身。

审判Ⅴ型的胸前紫钢护板还有蒸汽核心都已经被爆掉了一半,而背后的蒸汽背包和液压系统也已经损坏到不能再用的地步了,失控的白色蒸汽沿着它全身大大小小各种的缝隙溢出,而审判Ⅴ型的一只手臂装甲则是被幽冥以无与伦比的暴力几乎扯断了,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几根链条和一束束好像肌肉纤维一样的神经单元勉强连接着它和躯干之间。

偷袭者本以为战斗中场可以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来暂时压制这个才握住了刀柄的幼兽,但不料幼兽突然顿悟使出了失传多年的绝世刀法,于是一场出其不意的偷袭最终以偷袭者被碾压的形式结束了战斗。

这套机甲就不是为了对付圣遗物这种存在而被制造出来,失传科技的差距早就已经明确地告诉过每一个穿上过强殖机甲的驾驶者。圣遗物和目前人类自己动手制作出来的机甲这中间至少还差了几百年的科技水平,强殖机甲不可能敌过任何一具圣遗物,更何况这是一件溺水的圣遗物。可惜她对于自己的经验还是太过自信了。

麻花辫粗眉毛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是应该死掉的人,是那个夜晚安娜在赌场上给了自己生存的机会,现在自己只是试图把这份机会还给这只小猫咪而已,但是自己失败了,没有能够阻止到这具圣遗物的暴走,就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伤害也不过是拿着机甲佩剑刺穿了幽冥的左臂装甲而已。

她没有能够成功完成保护团长的任务,所以她死掉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不是吗?

然而她的余光还是瞅到了黑色机体背后的另一具审判Ⅴ型机体,麻花辫粗眉毛苦笑了一下,看来这辈子都是还不了那个人情了,这可真是糟糕啊。随即视线便彻底昏暗下去。

“小罗德,抱歉啦,那边那位可是我朋友,姑且留一条命给她陪我喝酒吧?”

星历三零一七年十月六日。

在异端审判局旗下的卡俄斯机关处正举办着一场狂欢舞会,地点是人皆畏惧的十三区里头的一个冰库当中,舞者只有两个,其中一方穿戴黑色礼服,另一个则是穿戴白色礼服,虽然没有伴奏和灯光,但是这些他们两个人自己都可以弄出来。

安娜举起手中的机甲佩剑,摆出了标准的格斗姿态,在审判Ⅴ型机甲的助力之下,她耍了一个剑花,然后选好角度对准了对面的幽冥,对方则是俯下身子,全身发出了机械运转的鸣响,浓密的蒸汽云几乎包裹住了它的全身,能够看得清的只有那两点凶狠的红光。

冰库已然变成了一个被无数只牛耕过的田地,许多紧密的机械仪器报废,被碾成了碎片粘在田地上,到处都是可怕的深痕,到处都闪烁着耀眼的火花,不时某一处地方还会突然爆出一声巨响,然后在空气中肆意燃烧。

审判Ⅴ型的机体纵使是被一个上过无数战场的团长驾驶着,但是依旧免不了一身的伤痕,其中最严重的一道是从后背延伸至腰间的巨大伤痕,甚至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血肉。反观幽冥,它除了一开始被麻花辫粗眉毛那道偷袭造成的损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的伤痕,甚至连一道小小的蒸汽管道都没有被切断过。

这再次证实了在正面对决当中,即使是技艺精湛的格斗家,也无法打得过一个武装到了牙齿的巨人。机体与机体之间带来的是鸿沟般的差距。

但是安娜忽然就笑了起来,她要的根本就不是在正面对决中打赢这个巨人,她只是需要拖那么一点的时间罢了。

在主控台那里,罗德一直保持着极低的生命体征忽然又再下降了一点,终于失去了那最后的一点跳动,变成了一条永恒的直线。即使是再怎么神秘的圣遗物也好,它也无法操控一个死人作为载体。

幽冥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失去了跳动,它的晶体核心和神经连接单位在不甘心地闪烁了几下之后,那些漂亮的金色花纹终于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