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心中一痛,想起自己以前独自一人弹奏梅花引时,相伴无人,寂寂寥廖,冷漠凄清,此刻白天出此言,不禁心花怒放,正要答应,却又皱眉道:“你从没学过琴,又怎么会弹?”

白天笑道:“这七年来我跟随烈帝修行,烈帝精通琴艺,我也抽了些时间学习,学的便是七弦琴,当时练的就是这梅花引!”

“真的吗?太好了!”洛雪声调提高叫道,“那你用左手,我用右手,只是不知道我们默契怎么样,别笑死人了!”

白天左右张望,挪了挪位置,和洛雪并肩而坐,道:“这里山高水远,人迹罕至,哪有什么人?岂有自己笑自己之理!”

洛雪抿嘴一笑,不再多言,右手在琴弦上拨弄,发出铿然之声,穿云度雾,声入九霄,白天愣了一下,左手弄弦,与洛雪相配相合弹奏起来。

琴声泠泠,更起寒风,一时似月入冰洞,霞举丹凤,洛雪手下琴音悠扬、清越,始终婉转、流畅,似黄莺出谷、乳燕归巢;而白天弹出琴声低沉、哀转,一直回环、绕旋,如母鹰舍子、杜鹃啼血。

洛雪左手碰了白天一下,低声道:“怎么弹的这么悲婉?”

白天内心悲痛,回想起当时洛雪在无名客栈里第一次为自己弹奏梅花引,反复弹响第一引,自己不识其味;后来在青叶屋再奏梅花引,第二引回环多次,自己恍如未觉;第三次弹奏,却是昨日自己与幽冥鬼王激斗之时,风波大作,危险重重。

此刻,闻音生情,轻声颂道:“梅花一引断人肠,二引费思量,三引风波起。”

洛雪不禁泪如雨下,怅然吟道:“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白天心中更痛,绞肠裂肺,几欲窒息,强忍悲痛,接道:“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绵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二人合弹胜似一人,散音空阔、坚实,音色深沉、浑厚;泛音高远、空灵,音色轻盈、飘逸;按音似人之哀情,如泣如诉,细腻感人。

曲调将终,洛雪手指渐渐无力,眉睫似闭未必,头慢慢向白天靠来。终于,风荡梅花段未完,洛雪手腕一垂,靠在琴弦上,琴音顿时杂乱,如同黄钟大鼓,翁然不绝。

白天已是泪流满面,手指颤抖,伸出手去抱住了洛雪。

七弦琴从白天膝上滑落,砸到坚冰之上,七弦瞬间化散,而琴身却不损分毫。

只听洛雪悠悠道:“天郎,我如醒不来,你要……好……好对紫文,不要辜负……”还没说完,整个人便瘫软下去,面上泪水兀自顺着脸颊流下,嘴角,依旧挂着那淡淡的、暗含伤感的微笑。

白天浑身抽泣,不住摇头,但体内那如海啸山崩般的悲伤痛楚之意层层涌来,滔滔荡荡,冲击着五脏六腑,九窍四肢,怀中依着的人儿已完全沉睡,何时才会醒?

那幽幽的琴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那轻轻的话语似乎还在心边回荡,只是,那肌肤相接的温暖,此刻,已渐渐冷去……

一颗心,就这样,被撕得粉碎,变得冰冷僵硬……

有风,从洞口灌入。

卷起一眼飞雪,缓缓,落下……

有泪,从眼中留下。

激起千层风霜,久久,渗入……

那是怎样的不舍?怎样的心痛?怎样的爱怜?

他抱着怀中女子,不敢低头去看,生怕这一看,自己再也忍不住,丧失理智,生怕这一看,自己再也忍不住,魂飞魄散,生怕这一看,自己再也忍不住,六亲不认!

只是,良久,他还是低下了头,凝眸望去……

就是一世……

在这个男子的内心,整片天地终于垮塌,山河崩裂,乾坤颠倒,彻底昏暗下来,没有一丝光亮。

眼前的人儿面容逐渐模糊。

脸上,冰凉的泪水忽然粘稠起来,片刻,滴了下来。

红色的印记流在脸上,红色的液体,触目惊心,打在女子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天将洛雪的身体小心谨慎地放平在冰床上,轻轻地,低下头,在她的唇瓣上,深情,吻下……

洞内,如今只有洛雪一人和地上的轩辕剑,而冰床与地面相接处,赫然多了一个黑红色的太极八卦团,红黑二光宛如烟火,透过轩辕剑剑芒,将整个冰柱护持起来。

洞外,白天左腿下垂,右脚踩地,独自一人坐在悬崖边上,身上洒满雪花,远远看去,仿若冰人,而他身后的平台,又堆积起了半尺深的雪花。

白天目光迷离,神色怅惘,眉头紧锁,眼角犹有血渍。

他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愁云惨雾,心中不知在做何念?

山体转角处,有声音传来,却是某人在轻声吟唱,听他道:“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吟唱声越来越近,果然,从右首小径上转过一人,也不顾坐在崖边的白天,直接走向守一洞,白天忽然喝道:“站住!”身上雪花尽数消融。

白天缓缓站起,转身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猛然吃了一惊,道:“是你?”来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正是几天前一掌震退幽冥鬼王、解华夏之围的那个神秘人。

白天见到他,不敢放肆无礼,一来此人于华夏有莫大恩情,二来他也会无华掌,必与自己父亲有所关联,三来他与幽冥鬼王似乎关系匪浅,佐宇身上的尸鬼触手得来于幽冥鬼王,或许他可解洛雪身上戾毒。

白天想及此处,抱拳道:“前辈来此有何指教?”

那人也不打算继续往洞口走去,回身看着白天,淡然道:“来看看故人!”

“故人?”白天心中一奇,忽然想其此洞本有主人,遂道:“前辈认识这守一洞的主人?”

那人摇头道:“不认识!我看的故人便是你!”

“我?”白天讶异道,“前辈是否认识家父?”

那人微微一笑,道:“让我看看你成长了多少?有没有辱没白慕的声威?”说完,提掌向白天拍来,掌风沿途之处,雪花纷纷扬扬,竟不受其影响,所施掌法正是无华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