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娘将仪清点晕放到白水跟前后,便飞身前往大藏峰。

大藏峰是主母的住所,平素很少呼唤自己,今次有唤,必然是一件大事。因此花四娘接到信号,深知不能再照顾白水,正好前些日子属下报告过仪清的所在,索性便将仪清半蒙半骗弄了来,这才放心前往大藏峰。

花四娘一路御空疾驰,只见她曼妙的身姿轻飘飘得进入云窝中,排开重重云彩,脚下踏过一座座山峰,不多时便渐渐靠近了大藏峰。

大藏风却隐匿在重重山峦之中,放眼望去,一座座高峰壁立千仞,云雾缭绕,宛然是在云汉之中,直如仙境。

花四娘抬眼忘了诸峰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山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收了法术,缓缓行了过去——圣山不允许运用任何法术,只能步行上山。

索性山峰不是很高,山路也不甚陡峭,花四娘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峰顶。

峰顶上却有好大一片竹林,穿过这片竹林,就看到一座小小的庵堂。

远远的,花四娘已经能够听到庵堂中响起的阵阵木鱼声。

——谁能够想到,仙林中大名鼎鼎,人人闻风丧胆的银面人的首脑,竟会身处这样一个山光清幽,平和宁静的庵堂之中?

花四娘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敲了敲庵堂的门。

“你来了,”木鱼声终于停下,一道平和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徐徐响起,“进来吧。”

花四娘推门而入,正瞧见跪坐在蒲团上虔心念佛的主母——只见她一身素裳,长发动肩,木然跪在香案前,动也不动,仿佛豆古以来就跪在那里。她背向着门户,也瞧不见她的面容,不知还蒙着纱巾没有。花四娘忽然很想瞧瞧她的脸,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瞧过她的脸。花四娘很想知道,这充满魅力的身姿匹配的,是不是也是一副风华绝代的容颜?可是她不敢去看,因为主母还没有回头。

香案上有个形状古朴,颜色苍劲的瓷坛,瓷坛巾香气纷氲,主母并未回过头来,只是缓缓道:“四娘,你坐吧。”

“是。”花四娘答应了声,就在主母身旁的一个蒲团上跪坐了下来。她心中实在想看主母到底还有没有带着纱巾,到底生着怎样的一副模样,可是她的头却偏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只能呆呆望着前方。

良久,主母终于又缓缓开口:“华严寺大会结果如何?”

花四娘道:“不出我们所料,大多数人都支持成立仙林联盟。”

主母轻声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怕了。”

花四娘道:“主母说的不错,我们给予了他们不少打击,闹得仙林人心惶惶,他们有所联合,本就在情理之中。”

主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盟主呢?可有什么变故?”

花四娘恭声道:“华严寺大会的整个过程全都按您的计划执行,了法也如愿成为了仙林盟主。”

主母冷哼了声道:“现在就便宜这老和尚,让他得意几天,到时候,哼——”

花四娘道:“主母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您掌握之中。了法这和尚功利心太重,不足为惧,正好为我们所用。”

主母摆了摆手道:“不可小瞧了了法。此人天赋一般,当年却能从一众佛门弟子中脱颖而出,想必修道路上克服过无数困难,可见其心性之坚定,用功之勤奋;当年推举戒律堂首座时,他能力压数位上代高僧赢得此位,想来下面也做过不少功夫,可见其心机;他在华严寺执掌戒律堂多年,未曾出过丝毫差错,更赢得华严寺上上下下的爱戴敬服,可见其雄才;他杀害自己师兄又毫不迟疑和手软,又可见其凶戾。如此一个人物,我们若不加好好管束,只怕将来难为我们所用。”

花四娘不以为然道:“他有这么多把柄抓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听话吗?歌乐山中用通灵神镜制造天地异象吸引人来的是他,六一八大案中释放弹指间迷倒众人的是他,亲手杀害自己师兄了然方丈的还是他。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人神共愤的事情?他要是敢背叛主母,我们便将这些事情传出去,先让他身败名裂,然后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主母轻声叹了口气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花四娘道:“一点也不过分,对待那些叛徒,就要心狠手辣。”

“对待叛徒,要心狠手辣吗?”主母喃喃道。

花四娘肯定道:“那是自然,不然又何以服众。主母统率群雄,自然要赏罚分明。”

“要赏罚分明吗?”主母又低声念了句,忽然又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个姓白的年轻人,真的那么讨人喜欢吗?”

“什么?”花四娘大吃一惊,旋即冷静下来,低声道,“我不知道主母在说些什么。”

主母不理会花四娘,继续缓缓道:“我听说有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孩子,为了那姓白的年轻人,竟然牺牲自己,召唤出了失传已久的护花铃,真是可歌可泣啊,可惜当时我不在场,不然定要好好看看这个女子,看看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子,到底生的怎样一个模样。”

听着听着,花四娘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额头上忽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主母好像并没有看她,依旧徐徐说着话:“有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子喜欢,我本来已经很羡慕这年轻人了,哪想到喜欢他的竟然还不止一个。唉,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咦,四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主母不知何时已转头看着花四娘,她的面容犹自被纱巾遮掩着。

我……我……”花四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连说了两个我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主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花四娘的面庞,低声道:“你的身子为什么抖得这样厉害?你在害怕,对不对,是不是?你为什么要害怕?”

花四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却抖得更加厉害。

主母忽然叹了口气,望着花四娘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