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望着三人一步步逼近,忽然凝望着仪清,轻声问道:“你怕吗?”

仪清的目光也凝视着白水,澄澈如水,没有丝毫惧意,旋即缓缓摇了摇头。

罗一刀面上布满阴寒,迈着大步,一步步走向白水二人。他手中的红芒大盛,渐渐地竟看不见长刀,一股浓浓的杀气忽然弥漫。许久还拿不下一个小姑娘,他又羞又怒,他竟是动了真怒。杀心一起,再难回转。

与此同时,马华天的长链也飞出。黑漆漆的长链被煞气重重包裹,夹带雷霆之势,凌空呼啸而来。

日光不知何时竟悄悄隐了。风声刺耳,煞气腾腾,好一派萧索肃杀的气象!

天暗了下来,白水的视线也一点点模糊了,终于完全陷入黑暗中。白水索性闭上了眼睛,对着仪清轻声道:“仪清师妹,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仪清没有回答,白水以为她太害怕,想抓住她的手安慰一下,奈何却动弹不得,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也不管仪清有没有在听,白水继续道:“人总有一死,不过是早晚之分。死亡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样的境地,我已遇到了好几次。”白水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有心人却已能体会到其间的心酸历程——是什么,让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居然就看破了生死?

白水叹了口气:“我这条命,死不足惜。只可惜连累了仪清师妹,却叫我过意不去。如果有来生,我愿给仪清师妹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仪清师妹,你不要怕。活着的时候,你一直保护着我。我便是死了,化作了鬼魂,也一定会伴着你,保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的伤害。”

杀气越来越近,仪清却始终没有回应。

白水终于不再说话,他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古井无波,不起涟漪。他的眼前,那道身影缓缓浮现……

风驰电掣,黑红交映,煞气腾腾。一刹那间,黑芒闪烁,红光大作,冲天魔气来临,草木呼呼大响,树枝左摇右摆,浓浓的杀意陡然间充斥整片森林。

眼看,白水和仪清二人就要血溅当场!

忽然,在滔天的黑芒中,在血腥的红光里,出现了一点白光。这白光便犹如狂风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任凭海风呼啸,海浪奔涌,竟随其高下,安稳如初。

白光甫一出现,登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倏然散向四周,蓦地照亮整片天空!便如同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整片天地!

与这白光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悠长而庄严的佛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了。一切都停止了——风声,刀光,黑芒,煞气,还有,浓烈的杀机!

罗一刀和马华天的脸上充满了惊怖,还有强烈的怀疑,甚至是难以置信——他们的身形,他们的招式,他们的杀意,竟在这一瞬,生生地全部顿住,再也不能移动分毫!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忽然生生得将他们完全禁锢!

“噗”的一声,仪清吐出一口鲜血,缓缓软在地上,面如纸灰。方才的那一瞬,她竟然使出了“定身术”的无上佛门神功!立时将罗一刀和马华天的杀意,化于无形!

原来,她方才不回答白水的问话,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蓄力,在准备着最后的雷霆一击!这一击,已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所以,她要长时间的蓄力,甚至不惜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只为了使出这一招!这一招使出,虽然化解了危机,却已然让仪清受到强烈的反噬,身受重伤!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花四娘身影袅娜,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过来,娇笑道:“好魄力,好手段,好道法!”花四娘难掩心中的惊骇,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笑道。

“咣当,咣当!”罗一刀和马华天的兵器掉到了地上,人也跌了下去——仪清的定身术尚未完全习会,收发不能自如,威力也难以掌控,是以,在承受反噬之力的同时,也对敌人造成了强有力的杀伤。于是,罗一刀和马华天也受了不轻的伤,跌坐在地,短时间内,是起不来了。

花四娘依旧捧着那朵美到极点的白花走着,竟不看倒地的罗一刀二人,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白水和仪清,只痴痴地望着那朵花儿,声音格外温柔:“红颜弹指老,芳华刹那无。”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花瓣,犹如抚摸着情人的胸膛,动作缓慢而充满爱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浓艳动魄,只是当时。”

花四娘手中的白花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猛的彻底绽放。这花本已绝美,这时忽然又一生二,二生三,陡然多出了无数片花瓣,全部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亭亭玉立在花四娘手心,惹人无限怜爱。

花四娘如水一般的眼波定定地瞧着手中的白花,俄而转首,忽的瞧了一眼白水。

白水早已睁开眼来,这时迎着花四娘的目光,竟忽然心神一荡。在那一瞬间,他竟恍惚间看出一股情意,那盈盈如水的眼眸,竟险些将自己的心融化。

白水赶紧闭上了眼睛,暗叹自己定力不足,那不过是花四娘的媚术使然,自己可绝不能上当。注意打定,白水索性不再睁眼,彻底断绝了和花四娘的眼神交流。

花四娘转过头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在花四娘叹气的一刹那间,罗一刀和马华天的面上突然充满了恐惧。他们和花四娘相识已久,自然知道这道叹息的意思。

花四娘手中的花已绽放到了极致,也美到了极致。花四娘终于决定出手,她对着手心,缓缓吹了一口气。

白花从花四娘的掌心缓缓脱离,悠悠地向着仪清二人飞去。一路之上,迎风而长,愈来愈大,最后竟如同一个帐篷大小,将白水二人缓缓包裹,然后,花瓣慢慢合拢,竟仿佛将二人一口吞噬。

在白花将白水二人吞噬的一刹那,罗一刀和马华天忽然趴在地上呕了起来——他们亲眼见识过那朵花的威力,数年以前,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叛教长老,便是被这朵花吞噬,而后化作了血水。现在回想起来,那位长老的嘶吼声犹在耳畔,他在花瓣里一直嘶吼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化作了一摊血水……

白花将白水二人紧紧包裹而后悠悠飞起,越飞越高,最后向着一道断崖落下。

云雾缭绕的悬崖边,一道白光缓缓坠落……

悬崖边上,站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她身着红衣,臂跨花篮。她静静地现在崖边,望着白花一点一点飘落悬崖,坠入云中,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她幽幽叹了口气,旋即转过头去,对着面色苍白的二人,轻声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