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声泪俱下的白娃儿,关搏便再也下不了手。受害人都开口了,关搏又有什么资格以复仇的名义杀人?

这老头看不见白娃儿求情,但发现有了一线生机,连忙连滚带爬地逃了,连亲生儿子都不顾。

“罢了,我做主,让你们投在相~邻的人家吧。”黑无常叹息道。

眼下,让聂书桓和白娃儿一起投胎,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然而,白娃儿却再次开口道:“不,我不想让叶子哥忘了我,我也不想忘记叶子哥。我们相处日子虽然不长,但我宁愿死,也不希望忘记。刚才,我跟叶子哥说了投胎的事,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但你们都会魂飞魄散的,投胎转世,说不定还有恢复记忆的机会啊。”关搏劝白娃儿道。

“谁知道那要多少年?谁知道会不会一直记不起来?我们都舍不得忘记。”白娃儿坚定无比道。

大家都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两人,竟然真愿意为了这一段回忆舍生忘死。

一边看着的灵秀已经扑到了公孙静的怀里,两个女孩子已经哭成一团。

“别冲动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一定能想到别的办法的。”关搏还是努力劝说道。

白娃儿只是摇了摇头道:“办法,我已经想到了。”

也不等关搏问个清楚,只见白娃儿朝着自己那无头的尸身轻轻一点。

躯体上的血肉都开始渐渐化作虚无,只留下一具洁白无瑕的骨架子。关搏这才发现,那雪白的脊椎骨上写着四个大字——白骨夫人。

而后,白娃儿的骨架也化作莹白的光芒,完全没入到聂书桓的身体里面。少年人那长歪了的脊椎骨开始挺直,原本扭曲的四肢也恢复了正常,但他整个人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是什么法术?”关搏也感到万分惊奇。

白娃儿跪在关搏面前叩首道:“好叫恩公知晓,我原是白虎岭上一具女尸成的妖精,后觊觎唐僧肉被大圣打死。不过魂魄散了,骨头还在,不久便孕育出另一个魂魄来。这个法术,本是尸魔的本命神通,可以替换肉身,吞噬别人的精血魂魄,伪装成另外一人。但现在,我只是将自己的骨头给叶子哥换了,这样一来他就好了,不会再受折磨。”

白娃儿原本懵懂无知,连自己是妖怪都记不清楚,只是死过一轮之后,之前忘掉的记忆便尽数恢复“那你自己呢?”关搏沉声问道。

“尸骨已毁,我大概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白娃儿泪流满面,身体还在慢慢变得虚无。

此时,白娃儿万般不舍地看着重获新生的聂书桓,然后对关搏道:“最后,再求恩公一件事,请不要告诉叶子哥我已经魂飞魄散,也不要告诉他真相。”

“你真的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去轮回?”

“宁死不忘。”白娃儿说这话之时,身影已经淡得看不清楚了。

此时,一只沉默寡言的白无常走上前,朝白娃儿即将消散的灵体洒了一把黄沙。这是黄泉沙,赌斗的三件阴间宝贝之一。

黄泉沙上蕴含的浓郁阴气让白娃儿的魂魄重新凝实,然而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很快就要再次消散。

白无常看了老搭档一眼,后者马上就领会过来,对白娃儿道:“帮人帮~到底,今日便算我发~了善心。”

关搏一听,似乎有转机,赶紧问:“七爷有办法帮忙?”

“除了轮回一途,别无他法。”黑无常道。

“可是,她不愿轮回啊。”关搏虽然也希望白娃儿能够活下来,但却不打算干涉别人的选择。或许对他们来说,忘记比死亡更加可怕。

“她只是不~愿忘记前世而已,这不孟婆汤输~给你了,我手上也没别的存~货不是?”黑无常笑道。

这一次,关搏算是听懂了。黑无常这是要给白娃儿开后门啊,不喝孟婆汤便去投胎转世自然就不会忘记前尘往事了。白娃儿也反应过来,连忙给黑白无常磕头谢恩。

“可别谢~我,你该~谢的是他。”黑无常指着关搏道。

心想,要不是这位将佛祖的问住了,他才不乐意掺和这浑水之中。关搏将来必定是天道循环之中的重要人物,此时能结下一段善缘,便是最大的好处。

白娃儿自然也是对关搏连声拜谢,关搏也乐呵呵地受了,这事能够完美解决他便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我虽~然能保你真灵不昧,但投胎转世外~貌可是会变的。你还是要跟他约~好了相认的信物。”黑无常提醒道。

关搏心里一高兴,嘚瑟的劲又上来了,便插嘴道:“这个简单,我给你们写段诗文来做相认的暗号。”

公孙静一听,赶紧阻止道:“可别乱来,你字都写不好”

关搏很不爽道:“字丑又怎样,跟写诗有什么关系?可给我听好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上下两阙,正好作为你们相认的暗号。”

白娃儿梦呓般重复了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黑无常听了也连忙鼓掌道:“好文采,此文确~实应景,写绝了!”

白无常没说话,但也对关搏竖起了大拇指。

公孙静似乎也被关搏这突然爆发的文青之气所吓到了,眼睛里流转着谁也看不懂的光芒。倒是灵秀与熊山君两位没什么文化的,只能安静当个围观群众,甚至连关搏念的什么都没听清楚。

过了好久,直到阳光洒落在这片断垣残壁之中,聂书桓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这是他十多年的人生里面,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身边不见了白娃儿,也不见其他任何人。

只有一张丝绸放在他的身边,上面写着关搏“抄”来的那首《雁丘词》,最后还有一句话:十六年后,在此重会;为盼情深,勿失信约。小白嘱君珍重万千,务求相聚。

这内容倒是感人肺腑,只是上面的字——简直丑得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