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胖子就忍不住一阵嘀咕,想起当初曾趁着老爷子不注意,偷偷喝下一口,直接走火入魔,那一次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年之久,若非老爷子手段逆天,恐怕已经没有朱胖子他了,如今想起这些来,还心有余悸。

以胖子这般视财如命的性子,空守一座宝山而不能下手,恐怕比什么都要难受。

中年教习随即瞥了朱胖子,心想难怪,明明根骨不算奇佳,资质也只是中上,境界却丝毫不曾落下,应该就是这药酒打熬体魄的缘故了。

中年教习头一回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起朱邺水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天眼观看之下,那少年的头顶便呈现出一副玄妙气场来,隐约有淡紫气升腾,呈龙腾虎跃之相。

中年教习啧啧称奇道:“龙困浅池,虎落平阳,只欠一场扶摇大风,便能纵横九天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陈丹青默默记下。

说完,卢师转过头,望向远处天空,默不作声,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说道:“那咱们开始吧。”

众人闻言正襟危坐,神色认真。

卢师身上也有了一丝为人师表的威仪,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今天我们不讲修行,只谈风月。”

这样的开头,让人始料不及。

卢师看到众人的反应,并未感到意外,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轻轻颔首,微笑道:“风月之事,向来为我辈之人所摒弃,无非是乱心乱意,除却儒门一些特立独行的风流才子以外,很少有人会接受这些,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若是情丝深种,将来渡劫之时,也是一桩祸事,所以道门才有慧剑斩情丝的说法,三教之中,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不一,轻缓不同,但大致上也是我说的这般做法,那现在我想来听听你们的看法。”

周姑娘虽然性子高冷,在修行之上,却是一个极为严谨之人,也极为尊师重道,此前一直听着卢师讲学,见后者发问,顿时开口说道:“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红尘炼心,也是修行的一种,是以儒门之中常人醉宿花柳巷的风流才子,便是借此来修养心性,当然,这本质上只是一种体验,若心不在此,自然也不会沉溺其中,便如观笼中鸟雀,咫尺即为天地。”

在场几位夜凉山弟子都不是信口开河之辈,只拣选自己从家中长辈那边亲口听来的话说,娓娓道来:“这就与佛偈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是一个道理。”

“我家老祖宗也说过,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自在春,风月之事,噬心销骨,便如因果之事,若非足够心性,还是不要轻易沾惹。”

卢师闻言未置可否,只是微笑颔首,目光看向远处的朱胖子,开口问道:“你呢?”

朱胖子挠了挠头,干咳一声,说道:“我家老头子倒是经常骂我,若是让我去挖坟掘墓倒还好说,若是学那些读书人吟诗作对,风流柳巷的话,只会落得贻笑大方的下场,说得我都从来没有往这上面上面,便是再水灵姑娘往这里一搁,也与那墓地里躺着的白骨没甚两样。”

红粉骷髅,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卢师闻言忍不住扶额,笑骂道:“焚琴煮鹤,俱煞风景,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弟子。”

众人皆是仰头大笑。

胖子浑不在意,嘿嘿说道:“可不就是,从今以后,卢师可就是我的师父了。”

卢师闻言脸色顿时一僵,哭笑不得,这是挖坑给自己埋了啊。

轮到陈丹青的时候,陈丹青没由来想到那位醉死青楼的老酒鬼,眼神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注意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不过好在卢师没有出声,倒也没人打断陈丹青的回忆,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顿时有些赧颜,朝众人拱手一粒,说道:“抱歉,有些走神了。”

朱胖子朝他挤眉弄眼,说道:“陈兄弟,到你了。”

陈丹青整理了下思绪,开口说道:“我曾认识一个老头,买字为生,到手的银子还未捂热,便送到青楼里去了,醉宿一宿,潇洒不过半日,便因为没钱又被人扔了出去,他却乐此不疲,说他没出息呢,却是很多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神仙人物,说他厉害呢,最后却无比窝囊的死在女人肚皮上,所以到底是好是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留给旁人的不过是盖棺论定的只言片语,或许他自己也从未在意过,我有时候就在想,到底怎样才是生活,后来我遇到一位老道人,他说生活便是生下来活下去,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有朝一日看到他倒在我眼前,形销骨散,化作虚无,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那时候我便想,这样活着,是否真的值得,但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醉死青楼也好,身死雷劫也好,无非是求个心安,至于理得还是不得,都不重要,老酒鬼也说过,道理是讲给愿意听的人听,我觉得很有道理,老头儿从来不屑于和旁人讲道理,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便是最大的道理,老头儿写字很好看,却不愿意教我,我便自己偷着学,一来二去倒也琢磨出几分神韵来,想起老头儿有次醉酒后说的,心游于艺,道不远人,现在想来,的确有那么点道理,所以对于我风月之事,我既不做来那等慧剑斩情丝的壮举,亦是无法做到乐在其中置身事外的超然心境,我大概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侥幸踏上修行之路的小人物,所以大概会与那些高人眼中的凡夫俗子一般吧。”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太上章开篇有一句话甚是契合他眼下的心境。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是吾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