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多崇山,其中有三大绝妙美景,最东边是号称“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的会稽山,先秦时曾被誉为‘天子’和‘王霸’之气兼而有之,此后曾一度为佛教胜地,香火鼎盛至今,传闻中上古大禹归葬于此,神秘无比,南边有罗山和浮山两座名山,统称为罗浮山,古籍记载:“罗山自古有之。浮山本蓬莱之一峰,尧时洪水泛海浮来傅于罗”,是以罗浮山因此而得名,与会稽山不同的是,罗浮山自古便是道家洞天之一,往日里香火鼎盛,往来其中的香客也大多数是山里山下的村民,此处虽不能和三教圣地相提并论,但在岭南之地,却是实实在在的道门胜地,传闻中有真君下凡的神仙道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罗浮山区极为广大,峻拔奇峭,常年云雾缭绕,还未真正靠近,便有种置身云山雾海之中的感觉。

这日清晨,四人结伴登山而行,行至山腰时抬头望去,只见烟云起于山脚之下,众山露峰尖如在大海中,云气往来,山若移动,好不壮丽。

游方道人负手站在栈道上,眯眼看着远方,轻声说道:“这罗浮山占地极广,但真正的道场,却设立在山巅那处冲墟观里,是为禁地,寻常烧香的百姓难以涉足,余下皆是热闹繁华的场所,与俗世无二,当然,其中最为出名的还是四市。”

陈丹青好奇问道:“哪四市?”

不远处海棠姑娘回望他一眼,淡淡说道:“洞天药市,芳村花市,鱼桥珠市,还有沉水香市。”

游方道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此行罗浮山,除了要去那冲墟观里取回一件东西外,还要去那四市之中走一遭,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陈丹青不明就里,身旁海棠姑娘解释道:“罗浮山的传统便是每月十五过后,四市洞开,连续三日繁华不止,是修行界的一场浩大盛事,而我们这趟过来,刚巧赶上了集市大开的时候,若是错过了,便又要等上一个月了。”

陈丹青闻言点了点头,却也是对传说中的‘四市’好奇的紧,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游方道人抚须一笑,年轻人喜欢热闹,老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出家人讲究脱俗出尘,老道士这些年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求甚解,但求本心,出世须得入世,这才是他心里的修行。

都说望山跑死马,登山都足有半个时辰了,但还没走出这处山腰,更别谈更远处的地方了,但无论是游方道人还是海棠姑娘,都没有选择显露自己的手段,而是和周围的人一样,选择身体力行的去登山,按说以他们的道行,一步数丈的身法,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们却都没有如此,这边让人有些疑惑了。

马夫燕南飞伸手扶住明显已经有些累的陈丹青,笑着说道:“这是山里的规矩,等闲不可显露修行的手段,否则会惊扰到周围的百姓,除非是要和整个罗浮山的道统作对,不然不会轻易坏了这个规矩。”

陈丹青看着远处高抬大轿的脚夫,还有身骑白马意态游哉的贵胄公子,好奇问道:“那他们呢?”

燕南飞笑着说道:“那些寻常人,自然不在其中,罗浮山广阔无比,道观无数,每年用来修缮道观的钱都不计其数,更不用说山中长老弟子们的日常膳饮,修行炼丹,少不得花费银两,若无这些人的捐纳,如何能活下去?就算是菩萨观那等规模的禅院,也要在周围布置上千亩的耕地,买卖收租,才能勉强做到自给自足,阴阳学宫占据此地由来已久,掌教王阳明号称座下弟子万千,若无‘四市’的支撑,只怕早就穷得散伙了,哪里轮到他在这里作威作福。”

陈丹青听燕师兄的口气,似乎对那位阴阳学宫的掌教颇为不屑,心中好奇,下意识问道。

燕南飞轻声说道:“当初太上教覆灭,这位王掌教虽然不曾亲自参与其中,却借出了教中重宝,将老宗主偷袭重伤。”

听说昔日太上教盛极而衰时,宗主却已经达到了功参造化的境界,寻常法器宝物根本难以伤及他,陈丹青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能够重伤到他?

燕南飞眯眼看着远处,叹息说道:“那人是将这山搬去了。”

将这山搬去?

罗浮山?

这大概是陈丹青听过最荒诞不及的说法了,常言所谓搬山覆海,但那也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这世间或许根本无人能够真正做到,偌大罗浮山,横跨几座山脉,依山环水,一眼望不到尽头,想要将这山搬去,只怕是传说中的仙人也办不到吧。

看见陈丹青眼中的不可置信,燕南飞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正参与其中的人,对此事都闭口不提,至于真相如何,无人能知,不过这罗浮山本就是一件法宝,我倒是听老爷说起过。”

将罗浮山炼制成法宝?

陈丹青无法想象,便也不去多想,感慨之余,回过神来,才发现几人已经走出了那处山腰。

罗浮山本就以多雾著称,老道士负手走在前面,身穿一件普通的道袍,在这道门胜地之中倒也不甚起眼,没多久,忽然停下脚步来,转身说道:“我记得,前面有个歇脚的地方。”

海棠姑娘看了一眼陈丹青,说道:“时辰尚早,那就过去坐会儿吧。”

游方道人点了点头,转头对燕南飞说道:“你去抓些野味过来。”

燕南飞身影一跃,没入密林,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那是一处偏僻破旧的亭子,有几张落满灰尘的石凳,老道士甩了下衣袖,一阵清风吹来,将那尘埃拂去。

几人落座后,陈丹青捡了些干柴堆在一起,然后生起火来,燕南飞来去匆匆,抓来了几只山鸡野兔回来,早已剥皮洗尽,还给陈丹青带回一只水囊,灌满了山泉,入口一阵甘甜,有余香绕齿,如酒一般,分外醉人,陈丹青只喝了一口,便觉得浑身毛发舒张,忍不住暗暗称奇。

不等他开口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咦声,说道:“酿泉为酒,这是罗浮山朝斗台上的酿泉,难怪隔着好远都能闻到香味,传说中那处天池仅有五尺见方,居于悬崖峭壁之上,常人难及,唯有轻功高强之辈才能采撷,厉害厉害,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但实在是宝物诱人,不知兄台能否忍痛割爱,白某愿以腰间佩玉换你二两酿泉。”

说完,还忍不住吟诗说道:“北有酥醪观,南有卖酒田,我疑罗浮君,乃是古酒仙,灵山能醉人,与酒同芳鲜。”

陈丹青抬头看去,只见远处走来一位风度翩翩的俏公子,面若冠玉,眼似桃花,手扶一柄摇扇,满脸笑意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帮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