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人大袖飘摇而至。

「好一场佛门内斗,不知菩萨观主若是知道他亲手册封的婆娑尊主,却将佛门贬得一无是处,该作如何感想?」

陈丹青抬头看去,只见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青紫道袍,广袖央央,背负一柄桃木剑,衣摆上缀着两个小塔儿,走起路来摇摆生风,脱俗出尘。

那道人年纪不大,偏偏白发结顶,看上去异常惹眼,尤其是那双眸子精光内敛,让人过目难忘。

海棠姑娘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蹙眉。

道人拱手说道:「贫道长生教徐秋子,见过小郡主。」

少女哦了一声,淡淡说道:「没听过。」

徐秋子神色平静,仿佛毫不在意,笑着说道:「长生教不过小门小派,比不上三教圣地,小郡主没有听过是情理之中。」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那宗相和尚脸色一变,沉声问道:「长生余孽?」

那徐秋子闻言却是反问道:「长生教一心侍奉旧主,是为余孽,那敢问菩萨观这等卖主求荣的存在,又算什么?」

宗相和尚双眉竖起,金刚怒目,低声喝道:「休得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是你们,欺世盗名也是你们,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嘴上说什么四大皆空,偏偏心里却图谋着此地的机缘,不是虚伪是什么?」

睚眦必报,分毫不让。

长生教兴于海外诸岛,在中原反倒是鲜有名声,就算是海棠姑娘这样的出身,也仅有所耳闻。

陈丹青见两人针锋对麦芒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常言说道士不赶和尚,这两人倒是刚见面就对上了,看样子怕是还要打上一场才肯罢休。

「当真是不知者无谓,若你知道这长生教是什么来历,大概就笑不出来了。」海棠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漠说道。

「什么来头?」陈丹青诧异问道。

「先秦曾有徐姓高人携三百童男玉女出海寻仙,久无音讯,大乾覆秦之后,海外诸岛有教派兴起,名曰长生,教内高人无数,尤其以徐姓天师最为出众,打着反乾覆秦的旗号,菩萨观曾请命派出讲武堂八百僧兵,前往剿匪,却没想到落得个全军覆灭的凄惨下场。」海棠姑娘轻声说道。

陈丹青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眼前这位道长,难道就那徐家后人?」

海棠姑娘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

菩萨观和长生教的梁子很早就结下了,所以两人见面才会分外眼红。

陈丹青暗暗咋舌,能与三教圣地的菩萨观周旋一二的势力,这长生教想来也不简单,他这两天听她讲了许多江湖之事,倒是知道菩萨观这样的顶尖势力,比起一般的江湖门派来,不知要强大多少,至于长生教,却是从未听过。

「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乾王朝空前繁盛,隐隐有万邦来朝的气象,莫说一个海外教派,便是三教圣地在朝廷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若不是当今乾帝醉心丹道,怕是早已一统四海了。」

海棠姑娘平静说道。

陈丹青就像一个虚心受教的弟子,认真记住她讲过的每一句话,三教圣地,大乾朝廷,海外教派,一个个从未接触过的名字从他耳边经过,然后记在心底,这世间大抵没有什么笨鸟先飞,如果有,那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有些人出身便注定已经高高在上,稍微跺一跺脚便能飞出云天,他陈丹青出身市井,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从五品的经略使,便已经让饶城那位父母官摆出偌大仗势来认真奉承了,若不是刚巧遇到海棠姑娘,他又哪里有机会去知道这些?

陈丹青还想问什么,忽然看到远处黑暗中,又走出了几道身影,身法矫捷,气势俱是不俗,可不正是今日在明月楼里遇到的那些个江湖人士,眼下竟也齐聚此处。

「原来他们也是为了所谓的秘藏而来。」

陈丹青心中明朗,暗暗说道。

「只是杜老头一介布衣,能有什么秘藏留下?」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还是小心为上。」

少年摇了摇头,打算跟紧海棠姑娘,这里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置他于死地,若是因此平白丢了性命,岂不冤枉?要说陈丹青一点不心动,那是自欺欺人,他心中未尝不羡慕这些人的身手,只是羡慕归羡慕,却明白这些离他还很遥远,遥远到在某个瞬间,他以为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还是以前那样的生活。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出现,陈丹青再也没法故作镇定,问道:「他们这么多人,咱们就两个,能争得过?」

海棠姑娘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陈丹青咳嗽一声,轻声说道:「要不,咱就不争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声响动。

霎时间,天地异象。

浣花溪上骤然波浪汹涌,比以往任何一次起伏都来得剧烈恐怖,那架势,简直是要翻天覆地。

陈丹青眯眼看去,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顷刻间兴起一道冲天水柱。

乖乖,比上次那水柱还要粗壮几分,如龙汲水,简直要把整个浣花溪的水都给舀起来了。

这还不止,在那道水柱冲天而起之后,溪底的淤泥开始大块的龟裂,有气泡从水底冒出,仿佛有东西要从下面挣扎出来。

一身灰衣广袖道袍的长生教道士第一个跳入其中,蜻蜓点水,飘逸前冲,想要靠近那处地方。

余下众人不甘落后,接二连三跳下去。

哪里还顾着什么江湖高人形象。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们放下颜面,争先恐后的去争夺?

陈丹青看的目瞪口呆,转头看了眼海棠姑娘,问道:「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巨力,身子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海棠姑娘一手抓住他的肩头,猛地踏地而起,往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