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但大周国的京城并不会一同沦入黑暗。远处的闹市依旧灯火通明,不时传出隐约的嘈杂声。

近处,整齐的街上没有半个人影,一栋栋深宅大院静静耸立,门前挂着昏黄的灯笼。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子连响四下,更夫老刘迷迷糊糊地从街角转出来。

“刘大叔,喝一碗热汤吧!”一座朱门旁的角门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梦儿姑娘,多谢你了,也替我谢过大人。”老刘笑嘻嘻地接过托盘,将里面的汤碗和馒头拿起来。

这里是丞相杜半金的宅邸,他乐善好施,怜贫惜老,每晚都会嘱咐家人给更夫送些吃食,名声极好。

“丞相大人外出放赈,这可是个苦差事。他老人家不在,你们可要注意防火。”老刘吃饱喝足,又嘱咐了几句。大周国少有盗贼匪类,京城就更不用说了,老刘身为公人,也只管放火的事。

梦儿脆生生地答应,然后顺原路返回,将小门锁好。

老刘笑呵呵地提起灯笼,继续沿街敲着梆子,渐渐走远了。

梦儿挂上门栓,端着托盘往里走,却觉一路磕磕绊绊,几次都差点儿撞上路边的石兰。

“刘大叔,您怎么跟进来了?这点小事是不需要入府道谢的!”梦儿觉得身后有人,便顺口说道。

走过一个回廊,碰上管家杜发,她觉得杜发的面色似乎不对,苍白中有些铁青,不禁打了个寒颤,快步向前走。

“鬼!鬼啊——”

突然之间,杜发面色扭曲,指着梦儿大声惊叫,身体抖似筛糠。

“杜...管家,您这是怎么了...刘大叔,你快...”

梦儿怕极了,连忙颤抖着向后退去,同时招呼老刘帮忙,而当她连退两步,回过头时,却觉身体没来由的一寒,一根血红色的长舌头正从自己的肩头划过,紧接着,一张惨白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鬼!”

长舌头在梦儿的脸颊上舔过,收回到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口中,一个犹如生锈铁片两两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啊...鬼呀——”

梦儿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就软软的晕厥过去,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

“鬼呀!”

杜发再次喊出这句废话,声音凄惨无比。因为在他的眼中,整个庭院已充满了无数的鬼影,一声声非人的嘶吼,一张张狰狞的鬼脸正在向他逼近。

杜发顾不得晕在地上的梦儿,拔起铅块似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跑向后宅,边跑边声嘶力竭地惨叫。

丞相府大乱,内眷、家丁、杂役、护卫个个狼奔豕突,到处乱窜,而奉旨护院的甲士们却有如木雕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阴魂厉鬼冲入后宅,在人群中穿插飘荡,也不用深处爪子抓人,只对视片刻,绝大多数人就惨叫着晕倒,与梦儿一般模样。

不到一刻钟,府内躺倒一片,却有二三十人退守在中堂。这些人中有不少低阶修仙者,还有部分凡人,修仙者不惧鬼魅,他们手持灵刀灵剑负隅顽抗,厉鬼虽有千余之众,却一时近不得身。

“我是不是真的在作恶?”石苇踹开丞相府的大门,见凡人躺倒一片,不由得想起李无常说过的话。

如今的大周国国泰民安,算来算去也就自己这么一个坏蛋...对了,还有身后那一群。在他身后数丈处,董章和陈涛正带着数百名银安店的修士,悄悄潜伏在墙角幽暗处。

“尊使大人,太尉府和司徒府进展顺利,那些鬼物将大半家人吓晕,剩余的都被层层围住。”董章上前躬身说道。

“尊使大人道法通玄,三千厉鬼一出,三公的家眷无一漏网,真乃大功一件啊!”陈涛不甘示弱,也跑过来抱大腿。

石苇真希望自己能修炼到通玄境界,那样便可随意灭杀杨苏等三人,也不必害怕九天之上的仙人了。但现在修为太低,家族的力量又不敢动用,只能选这个笨办法。

“尔等一齐冲入进去,将负隅顽抗者全部杀光,昏倒的人和那些甲士都给我捆起来,堵上嘴。都给我记住了,擅杀凡人有干天和,对修行不利,可不要图一时痛快,连累了大家!”石苇拿出一副凶恶的表情,冷声说道。

众人领命,一队修士直接冲进丞相府,扑向中堂,董章和陈涛则各领一队,前往太尉府和司徒府。石苇冷冷一笑,反身退出,将那个角门带上。

石苇事先对三公府邸的势力进行了摸底。护卫的甲士再多也没有用,这些凡人之所以强悍,是因为饮用了人灵之眼的泉水,只要石苇心念一动,他们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身边走过。

除甲士之外,不会被厉鬼吓晕的就只有府中的核心人物。李无常告诉石苇,杨苏等降临人间不易,肯定不会带手下来,他们的打手肯定是在人间招募的散修或拥有五心三气的凡人。银安店的人与这些人火并,即便加上那些厉鬼也讨不到便宜。

石苇觉得这样并不保险,为了让银安店的人死绝,他准备在半个时辰后解除那些甲士身上的术法,等这些人加入战团,银安店的人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石苇撒开腿,飞也似的跑向皇宫的方向,三更时已经试探过一次,结果八个桐皮傀儡全军覆没,现在已过了一个时辰,对大周红泉试探性的攻击已经进行了五六次,石苇手中的桐皮傀儡已然不多,该是他亲自出手的时候了。

就在此时,闹市尽头的皇宫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数道杂乱的灵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交错闪耀,引发剧烈的殉爆。下方的闹市立即乱起来,那些凡人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却平白惊恐地尖叫,扶老携幼逃向城外。一时间,人喊马嘶,哭喊声不绝于耳。

“呵呵,轮到我上场了!”

石苇阴测测地笑,飞快地转过一条小巷,跳入前方的一条小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