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周雪域中的宗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大半都是数百年间流落至此的,山中的灵脉、灵矿早被瓜分得差不多了。”

余万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瞟了一眼旁边的石苇,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你们玉山门也算幸运,居然在荒山里挖到了灵石!虽然只是个中等矿脉,养活那几个弟子倒也足够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吃有穿的,为什么还到这里抢饭吃?”石苇哭笑不得。

“你来了好!你一来,我就发财了!”余万年的笑意更浓。

余万年是公共坊市中最大的商号——万古9935号的掌柜,顾名思义,就是万古商盟的第九千九百三十五间联号店铺。像他这种底层商号的执事,自然不会认得石苇,但两人对门做生意,时间久了,便渐渐投缘起来。

被安排在这等偏僻之地,余万年自然不能像其他执事那样腰缠万贯。大周雪域本来就穷,银安店又垄断了仅有的几项大宗交易,逼得他只能零敲碎打,赚些小钱。

正当余万年一筹莫展的时候,石苇来了。石苇在公共坊市转悠了几天,实在找不到什么赚钱的营生,于是冒险使用了一次五洋坎阵,从白石城拐来四个阿修罗族工匠,开起了一家名为“玉山号”的炼器作坊。阿修罗族以炼器闻名,制作低阶灵器不在话下,由于灵器品质一流,很快被挤破了门。

余万年当机立断,将自己的炼器作坊关掉,在玉山号对门开了一间售卖灵料的店铺,封了两成暗股给石苇。从此,玉山号炼器限定了灵料的品质,而符合规定的灵料只能在余万年的铺子买到。灵石滚滚而来。

“你那两个师兄也真是的,隔三差五跑来刮地皮,若不是有我这里的暗股,你就要喝西北风了。”余万年时常见到张茂和赵权,对他们的人品几位不屑。

“反正都用在宗门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石苇只在意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避免被银安店怀疑。

正说话间,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走进玉山号,两名外事堂弟子立即笑脸相迎,将她让到厅堂一侧的雅座前,沏上茶来。

“这女子不死心,居然到你这儿来了!”余万年撇了撇嘴,将头转向窗户。

“怎么回事?”石苇问道。

“她是白柳宗的长老朱翠儿,前几日到我店里无理取闹,被我婉拒了...”余万年瞥了那女贞子一样,凑到石苇耳边...半个月前,余万年从西南的通和商盟买进一批赤炎精铜。这批灵料已锻造成铜锭,品质不错,石苇便着几位炼器师傅设计了灵剑、灵刀、长矛和盾牌的货样,挂在万古9935号的门前招揽生意。

三天前,朱翠儿找到余万年,打算购买五十个铜锭,却硬要以一批不值钱的绿柳铁充作定金。余万年当然不干,两下随即起了争执,最后余万年已万古商盟的权势压人,硬将这位炼精前辈赶了出去。

“你也妻妾成群,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石苇笑道。

“你不知道,她这么干也不是第一次了,又不能嫁给我,有什么用?”余万年嗤之以鼻。

据余万年讲,白柳宗原本是北部山区的大宗,数百年前在一场旷世大战中临阵脱逃,才被赶到这里。蛊神祠和银安店的争斗不断,白柳宗的弟子被频频征调到战场,不到三百年,三四千人的宗门就只剩下五六十人,高阶修士就只剩下朱翠儿一个。

“你说的莫不是当年的陈岭之战?”石苇注意到“旷世”这个词。

“就是陈岭之战。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银安店真是死催的,竟然到大灵髓山中惹事,还胆敢招惹周家,如今呢,向神州和背神州全丢了,潜龙州也打得一塌糊涂...”余万年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

这些往事都是银安店的忌讳,别的修士听了,唯恐躲之不及,只有石苇毫不在意,且能与他探讨两句。

“银安店是银安店,我是我,别往一处扯!”石苇瞪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一名外事堂弟子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掌事大人,那位朱前辈要用赤炎精铜炼制五十柄灵剑,原料也让我们出,却不肯支付灵石,您看...”那弟子说道。

“是不是又用绿柳铁交换?”余万年不耐烦地问道。

“不是绿柳铁,她说要用宗门秘传的一本蛊术折价。”那弟子答道。

“蛊术?”石苇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禁迟疑起来。

“白柳宗虽是银安店麾下,从前的山门却靠近蛊神祠,懂得蛊术也属正常。你还不知道吧,白柳宗的名字是后来改的,从前叫做千毒岭。”余万年说道。

“千毒岭!”石苇脑袋“嗡”的一声,心中百感交集,竟然愣怔在那里。

“这个朱翠儿也着实可怜,他父亲朱成云二十年前被调往北地,战死在那里,当时白柳宗竟连一个炼精修士都没有了...”余万年并未发现石苇的异状,依旧喋喋不休:“不过短短十年间,朱翠儿就一举突破了炼精瓶颈,撑起白柳宗的门面,虽然穷困潦倒,倒是也保住了道统传承。”

“资质...不错啊!”

石苇回过神儿来,勉强应了一句。朱成云这个人他曾在秋雨城见过,这回不会错了。

“资质是一方面。不过坊间传闻,白柳宗还有一位炼神长老,只是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又被银安店所忌,否则也不会混得这么惨了。”

“多谢余兄告知,不过此事我们就说到这里,日后还是不提了吧。”石苇换上一副笑脸,端茶送客,眼睛偷偷瞟向朱翠儿那边。

“想与这女子双休的人不少,就连齐云府的银安使也动过心思。她修为高你一个境界,你可想好了!”

余万年忠告一番,又冲石苇坏笑几声,然后告辞离去。

“将那位朱长老请到楼上,我要亲自见她。”石苇送走余万年,对那名弟子说道。

此时,石苇胸口沉闷,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的良心仿佛被几柄大锤轮番敲打,隐隐作痛,一刻也得不到安宁,甚至不知道见了朱翠儿该说些什么。

“柳红莺...柳红莺...”

石苇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