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一，二——三！”

郭老爹用沙哑的嗓音喊着号子，每喊道“三”的时候，便用力撑一下船桨。船上的十几个人与他不步调一致，小船破开水面，迅速向前行驶着。

石苇也拿着一只船桨，按照统一的节奏划着，不是抬头望望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岛屿，那岛上若隐若现的建筑便是灵仙城了。收回望眼，目所及处尽是大大小小的船只，充塞了整个海面，足足五天五夜，这些船只都在亡命奔逃，船上的人都是附近岛屿的居民和滞留的商队，两军对垒，又有鱼灾迫近，他们不得不逃往内海寻求庇护。

“还有三十里就到灵仙岛了，估计还要一个多时辰靠岸，大家加把劲儿！”郭老爹看了看海岸的轮廓，又对照风向了水流，做出了结论。

船上响起一片欢呼声，大家心中大定，几天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划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好像不是我们潘琼岛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心情极好，开始关心起石苇的来历，身边的几个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是茱萸岛人，但你们潘琼岛可没少去，这次就是给一个商队做向导，才困在那里的！”石苇叹了口气，哀声说道：“我这次可是亏大了，钱没拿到不说，与家里的四个媳妇儿也断了联系，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白诺诺和小雨前几日去了雷源州，安广仁和那两个祖宗也被一齐带走了，石苇没了牵挂，可以放开手脚行事，也无所顾忌地编排起别人来，毕竟这种不用挨揍的日子太难得了。清闲下来，石苇开始琢磨如何混入灵仙城，将整个战局过了一遍，渐渐开始对韩闼钦佩不已。

当初韩闼听了石苇的办法便深以为然，将几位大能聚在一起商议，竟然发现此计大有成功的可能。韩闼老得成了精，黎越一战，自己的女儿大出风头，就连劫掠敌军粮草的事也是自己女婿主持的，这件事在伐北盟的联席会议上早招来不少红眼，如今再不知进退，圣泉山必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今后行事举步维艰，处处小鞋。因此，韩闼硬是将这件大功推了出去，再加上安广仁从旁周旋，最终驱赶海匪的交由秦暮游和司徒瑾指挥，调配鱼灾则交由安雨铭。后辈们要出头，几个老的自然没什么意见，同时也对韩闼和善了许多。

石苇是七天前混入潘琼岛的，在客栈住了一天，就联系了一个去往茱萸岛的小商队，准备充作向导。这个时候，鱼灾如约而至，铺天盖地的怪鱼和妖兽自外海冲过来，那个小商队吓破了胆，扔下石苇连夜逃了，石苇无奈，只好混在岛民中逃往灵仙岛。

临行之前，安广仁将石苇介绍给安雨铭，并把他叫到一边，耳提面命地吩咐了许久，因此，安雨铭与石苇配合得十分到位，鱼灾一直追在难民船只的身后，时不时发起几次小规模的冲锋，消灭几百条拖后的船只，看上去就像常规的合围，并没有什么目标。几天过后，当石苇接近灵仙岛时，外海的鱼灾也填补上所有的缺口，将五杀城的难免彻底封死。

“唉，谁没个家人呢，当时逃得匆忙，我那老伴儿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郭老爹也被触动心事，连声哀叹。

同船的人也纷纷讲述自己的遭遇，有人叹息，有人落泪。

石苇听了心中一痛，旋即又觉得自己混蛋，这根本不是修仙者该有的情感。喜怒哀乐爱恶欲，此七情者人皆有之。但李无常说过，修仙者要修心，就是要摒弃无谓的情感，这样才能物我两忘，得问天道。凡人则不同，就拿眼前来说吧，有爱便有哀，生离死别就是这么回事。那么诺诺和雨儿呢？自己在奈何桥边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所谓的七情吗？

但李无常又说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家都是狗，还分什么彼此？战争又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十五万年的恩怨，自有肉食者谋划，至于其他人，该杀就杀，该死就死，由不得自己。石苇为自己的行为加上了双重标准，自以为参悟透了，却不知自己做的也是狗咬狗的勾当，天地、圣人都躲在一边偷笑呢。

“轰——”

雷神突然滑手，将他的锤子掉落人间。南方的海面上，巨大的轰鸣声连成一片，滔天的红浪漫卷而来，期间夹在着斑驳杂乱的怪吼。

“鱼灾！是人面鲔！”

远近传来一片尖叫声，郭老爹连忙喊起号子，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众人也立即操起船桨，拼尽全力向岸边划去。

“再快点儿！那些畜生又追进了！”郭老爹几乎喊破了喉咙。

红色的巨浪刚才还在数百里之外，小半个时辰便追上一半的距离，石苇不敢使用神识，但仅凭目力也能看得清鱼灾的情况。翻滚的红浪之间，一条条数丈大小的怪鱼正窜跃向前，它们身躯赤红，健硕的鱼鳍上生有锋利的钩爪，而头部竟然是一张张人脸，虽然男女老幼齐全，口中却长满细长交错的獠牙，可怖之极。这些妖鱼仅是二、三阶妖兽，四阶以上的极其少见，入不得高阶修士的法眼，但它们数量众多，对于凡人来讲，却是灭顶之灾。

鱼灾越来越近，数十里之外，已有船只被红浪吞没，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石苇一边划船，一边在心里将安雨铭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安广仁也遭到殃及，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弃船逃跑，蒙混上岛的事也该泡汤了。

就在此时，灵仙岛上尖锐的破空响成一片，各色豪光冲天而起，直向红浪扑来。

“有救了！有救了！灵仙岛上的仙师来搭救我们了！”有人高声欢叫，大家拼尽全力，船更快了几分。

片刻后，大批修士与妖鱼交战在一起。石苇发现，这些修士的修为也不甚高，御气境界的占据大多数，御剑修士仅有千人不到，只一会儿工夫，便接连有人陨落。想来五杀城以北的修士向来备受打压，修炼资源也严重不足，伐北盟成立之后，凡人又对他们进行了清洗，修为高的或死或逃，灵仙城网罗到的也没剩多少。

修士与鱼灾在亡命搏杀，大批的船只也开始靠岸，石苇的船由于太小，在大船中穿行良久，又下船淌了一段水，这才登上陆地，大家顾不得手软脚软，没命地狂奔一里多远，这才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沙滩上。

“好戏开始了！”石苇仰望着空中的云雾，眼中闪过一抹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