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扑面,刀子般刮在脸上,脚下无根,双腿酸软无力。石苇觉得自己在急速下坠,跌向无底的深渊。

双眼紧闭,只能恍惚感到刺目的蓝光,头痛欲裂,口鼻中灌满了狂暴的气流,石苇强行伸出手,准备捂住头面,不想胳膊刚刚抬起,就听“嘎巴”一声,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飞出去,竟然脱臼了。

疼痛与绝望排山倒海般袭来,就连胸腹上的伤口也察觉不到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脱臼,石苇片刻便镇定下来,他闪电般地伸出右手,钳住左臂,忍痛拉回腋下,尽量将身体缩成一团,任由狂风呼啸,剧痛攒心。

“还好,她们没有来...”石苇暗松了一口去,随即又陷入巨大悲伤与不平:“好吧,我就此消失,任你们找遍天涯海角,永不再见...”

他越想越觉快意,甚至有那么一刻,嘴角已经溢出残酷的笑容,而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却渐渐迷离,身体的知觉也渐渐淡去,飘飘忽忽,早不知身为何物...----------------肩头微痛,石苇缓缓醒来,发现有几个人围在身边,神情怪异地看着他。

这些人大多是身材魁梧的轻壮,也有老人和女人,个个皮肤黝黑,满身灰土,身上的衣服好像多少年没洗过一般,破烂不堪。他们见石苇醒了,便凑到一起商量起来,好一会儿才达成共识,开始摆弄起石苇的左臂。

石苇想抬起头,却被一个女人用力按住,她叽里咕噜地说了好几句,石苇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从她的表情可以判断,她是叫自己别动。

接下来,领头的壮汉扯住石苇的手腕,用力向上一拉,换来一声惨叫。那壮汉挠了挠头发,又在石苇的肩膀处摸索一阵,这才做恍然之色,回头边打招呼边做手势。

另外几个人排成一列站好,紧紧搂住前面那人的腰,那个壮汉脱下脏兮兮的鞋子,用力塞进石苇的腋下,调整个方位,又登在交上。

石苇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肩已经肿起老高,那壮汉的脚竟然深深陷了进去,脱臼是不能耽搁的,时间越长,伤处肿得越厉害,复位也越难,看来这几个人也懂得这个道理。

果然,那壮汉放好了脚,顺势拉起石苇的胳膊,大声喊起了号子。每喊一声,几个人便齐身向后,拔萝卜一般的用力,石苇几乎被拽飞起来,好在按住他的那个女人力气够大,始终没有让他离开地面。“嘎巴”一声,几个人齐齐摔在地上,石苇猛然坐起,骨头已经回到原位,只是肩膀依旧肿痛,不甚灵活。

到此,石苇才开始打量四周,眼所及处竟是一片沙海。

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沙丘重叠着排向天际,使人感觉前后左右没什么区别,根本分不清方向。石苇也曾听说,在小灵髓山西侧存在着一片庞大的沙漠,纵横数十万里,荒无人烟,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他也曾见过前来朝拜的西垂修士,但穿着打扮皆与常人无异,也没见说些奇奇怪怪的语言。

石苇正自疑惑,一个壮汉走过来将他扶起,又叽里咕噜地问了几句。

石苇一愣,心思飞转,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时候在书院外偷听曾学到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许在这些人眼中,相比一个满口天书的人,一个哑巴更容易相处。

那壮汉见了,无奈地笑笑,又向同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然后递给石苇一个大号水囊,又指了指身后。山坡下,数十只骆驼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驼铃声叮叮当当想成一串,驼队沿着沙丘的突脊缓慢前行。这个驼队一共只有七八个人,骆驼的数量却有五六十头,驼峰上驮着沉重的货物,在沙子里留下许多深陷的蹄印。骄阳似火,石苇不禁举起水囊,猛灌了一大口,用心体验流入喉咙的点点清凉,但过不久,又感觉异常难受,于是痛苦地趴在驼峰上。

沙漠中倒是灵气盎然,却以土灵气居多,远处不仅只有沙丘,还有一些暗灰色的石山,近处生着一些低矮的野草,无力趴在地上,短小的叶子被晒成灰绿色,感觉不到水灵气的存在。石苇觉得丹田中的真元躁动不安,仙脉的流转也缓慢下来,有土灵气这个克星,自己的修为被压制得不像样子,好在真元还呈液态,证明还没有退至御气境界。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夕阳便已垂挂到天际,领头的壮汉呼喝一声,驼队立刻加快脚步,向两三里外的石山赶去。

众人赶着骆驼走上石山,艰难地攀了十余丈高,这才到达山顶,找块平坦的空地支起帐篷。那些骆驼十分了得,驮着沉重的货物,却依然健步如飞,跃上陡峭的石壁也毫不费力,与笨拙的外表极不相称。

布置好帐篷,大家将骆驼围在四周,形成一个大大的圈儿,然后躲在中间,生起了篝火。领头的壮汉掏出一个包裹,拿出两个馒头递给石苇,然后指了指火堆,示意他过去暖和一下。石苇“咿咿呀呀”地谢过,却对着这两个能打死人的那馒头愁眉苦脸,自从离开松树沟镇,他就没吃过这种东西,事到如今却有些为难了。

出于习惯,石苇心念一动,将右手伸到背后,却是一无所获,反复试了几下,手中依然空空如也。石苇大惊,凝神侵入自己的神识海,反复搜寻,就是找不到百梦园的影子,从前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不见了,仿佛有一扇坚固厚重的门,将那个曾经来去自如的通道彻底封闭。石苇抽出神识,慌忙在身上翻找起来,可是,除了一件粗麻布褂子和一条筒裤,一个乾坤袋的影子也找不到,大概是坠落是统统丢掉了。

“这样也好,我不再欠她们任何东西了。”石苇心中苦笑,随即坦然,该忘的就都忘了吧,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