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宏道人！”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水潭边传来，语调并不高亢，却将杂乱的打斗声尽数压下，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此时，石苇正在施展“冰岩之怒”硬抗袭来的仙剑，他全神贯注地施法，已经顾不得操控水毒，小雨指挥四象沉火剑功向空中，与天宏道人身上的护罩剧烈撞击，擦除绚烂的火花，而王秋子正从山坡一侧急速飞来，落在小雨身边，口中衔着被咬成两半的易得大师。

“你究竟是我的恩师，还是我的仇敌？”那个声音似在自言自语，不觉间又走近了几步，众人都停了手，凝神望去...“刘玥筎！”小雨和王秋子齐声惊叫，嘴巴张得老大。

来得的确是刘玥筎，她穿着一身白色压花的长裙，头上戴一个水蓝色的蝴蝶结，与以往的装束大相径庭。之所以能分辨出她衣饰的颜色，不是因为晦暗的月光，而是她手中捧着的那个精巧的水囊，黑暗里，水囊上的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照得她身边形同白昼。

“月...月茹，你这是怎么了？”天宏道人神情错愕，嘴唇却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她不是刘玥筎，她是白诺诺，我的...诺诺...”石苇满面忧伤，眼神呆滞的迎上去。这张面孔的确是刘玥筎的，但服饰、声音，以及神态举止都已是另外一个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白诺诺？”天宏道人不合时宜地插口，他始终想不起这个名字。

“数年前，你与南菱那狗贼一同追杀她，这么快就忘了吗？”石苇猛然回头，阴测测地说道：“想不到吧，一个被你多方算计，急欲除之的妖孽，竟然就隐藏在你的身边，而且成了你最心爱的徒弟的...”

话音未落，却见水囊上的光芒爆闪，继而逐渐扩散，包裹住刘玥筎的整个身体。陡然间，一颗宝蓝色的光球冲天而起，将那个水囊携卷到空中，几个转动，便消解融合一处，化作一片凝而不散的蓝雾。

“小畜生，你助那妖孽，便是所有修士的大敌，还不快住手！”天宏道人突然暴起，两眼圆睁，一把抓起仙剑，直向蓝雾冲去。

“老混蛋！”石苇赶紧骂回来，身体向旁边挪了数尺，便挡在天宏道人面前，数十道冰刺随心而动，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噗嗤”一声，天宏道人的仙剑贯体而入，石苇眼神一滞，但还是奋力催动所有的冰刺，结结实实地拍在天宏道人身上，与此同时，丹气无声无息地从头顶百会穴射出，径直冲过去。天宏道人只觉滔天的寒气袭来，顷刻袭破护体光罩，刺中他的身体，这点伤虽五大碍，却也痛彻心扉，难以自持。他的脸上已被厚厚的冰渣蒙住，目不及远，突见眼前红光一闪，情知不妙，急忙侧身闪避，却终是晚了半步，红光射中左肩，带飞了大片皮肉，痛得他大叫一声，剑柄猛甩，将串在剑刃上的石苇扔出去。

石苇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似乎被几块大石碾压搅动，口中狂喷鲜血，身体重逾千斤，还不急做出反应，便被重重的钉在地上，晕厥过去。

------------------迷迷糊糊中，石苇又听到涛涛的水声，缓缓睁开眼，眼是碧波万顷。白浪轻轻摇曳到岸边，打湿了手指下的沙子，那些沙粒触手湿冷粘稠，令人厌恶。不远处的岸边，是那块熟悉的石头，“诺湖”两个字此刻格外清晰，刺得眼睛发痛。石头之上，那个曾经魂牵梦绕的身影斜坐着，白色的长裙垂落在一半，露出光洁如玉的小脚丫，水蓝色的蝴蝶结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振翅欲飞，与远处的水面浑然一色。

“公子！公子！”

一个极难听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石苇吓了一跳，急忙撑着沙子起身，却不想触动了伤口，一阵龇牙咧嘴，又吐出两口血来。

“李老头！”石苇艰难地回头，却一下子惊呆了，这家伙是怎么今日百梦园的，他和诺诺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回身仔细观察，眼前的面孔又突然模糊起来，这身形仿佛是他，声音也像，但仔细回味，却有不那么真切。

“你乱充什么好心？替我挡剑，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白诺诺突然回过头，嘴角似笑非笑，挖苦了一句。

“你是我媳妇，我怎能不护着你？当年的是都因我而起，否则你也不会如今天这般...这般...”石苇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她的样子仍然没变，十一二岁的年纪，精致可爱的脸庞，时而灿烂明快，时而微嗔薄怒，都令人赏心悦目，浮想联翩。

“她是你媳妇，那我...又是谁？”一个倩影随声而至，小雨俏生生地走到岸边。她似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正一脸探寻地看着石苇。石苇注意到，她的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月牙儿似的大眼睛里却已噙满泪水。

“我...你...她...其实...这个...”

石苇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他从未想过白诺诺和小雨会凑到一起，也从未想过出了这种事应该怎么办，事实上，无论白诺诺还是小雨，他所倾注的感情都源自他的本心，从未刻意演示，也不强加束缚，但事到如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捆上道德的标尺，自己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脚踏两只船不说，这两只船竟然同时都翻掉了。

“你想怎么样，莫非让姐姐给你做妾不成？”

见石苇脸上阴晴不定，一边的王秋子愤怒了，她猛地甩手，将天宏道人的尸体扔过来，石苇顿时被砸翻在地。石苇现在手软脚软，伤口剧痛，与一个死人搏斗半晌，在李老头的帮助下才将尸体搬开，歪在一边大口喘气。

“你看那里...”小雨指着远处翠绿色的石笋，悲戚戚地问道：“五天五夜，你对我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石苇利落地回答一声，继续喘气。

“我让你赚钱养家，你现在可是养了好大一家子啊！”白诺诺幽幽一叹，缓缓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石苇。

石苇不敢看她的眼睛，连忙转过头，对身边的李老头怒目而视。李老头情知理亏，也连忙转过身，拎起酒葫芦遮住脸。

“你不是什么都肯为我做吗？将百梦园中的灵气送与我可好？”白诺诺忽然问道。

“好！好！”石苇忙不迭的点头。

白诺诺冷笑一声，小手一挥，便有狂风漫卷而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就连天空中的月亮也变得黯淡无光，月边的云彩更被吹成云丝，转眼消散。过不多时，无数光点从岛屿的一端升起，慢慢汇成满天光幕，聚拢而来。

“还有一个元神？”当光幕卷到一半，白诺诺突然面露古怪之色，随即一挥手，远处立即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紧接着烟尘四起，似有重物栽倒在地。

光幕继续移动，愈发浑厚浓密，待到达岛屿的另一边，已经几乎凝成实质。石苇看到，巨大的光影照在白诺诺身上，微一收敛，旋即璀璨夺目，使人睁不开眼睛，冲天的灵气化作狂暴的气浪冲向四周，石苇抵挡不住，头一歪，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