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苇并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最近常有帮会火并,尤其以天云阁和白龙会的厮杀最为频繁,因为涉及到府城闹市区控制权,两大帮派动辄派遣数十弟子相互拼杀,大批受伤的弟子被运回总舵,堆在医馆门口。在救治病患的过程中,石苇深感江湖的险恶,明明已经治好的病患,隔几天又缺胳膊断腿的上门求医,有的人来了两次,有的人来了三四次,有的人干脆死在回来的路上,再未出现过。

不过这些事不是一个郎中能周全得了的,石苇只顾救治眼前的病患,每天忙到不早。那几个“小偷”没有任何动静,石苇在制药房中摆了四种药,都是用各种伤药胡乱配的,墙角的药渣也掺了很多没用的药材,即便被偷走,也很难找到真正的配方。十多天过去了,那些成药和药渣居然没人动过,这使石苇愈发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平白冤枉了好人。这些天,石苇每天都有上百两银子的进项,而天香酒楼的一桌上等酒席才卖到五两,他于是干脆包了一个雅间,每日三次大摆筵席,把王扒皮安排在里面肥吃肥喝,自己也偶尔过去蹭饭。

日子过的逍遥,石苇也会走街串巷,打听一些江湖上的闲事。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半个月前,官府突然四处张贴榜文,严令玉州府境内9-15岁的女子到所在衙门登记造册,说是江湖上出了一名少女打扮的大盗,已经抢劫了玉州不少富户,杀伤数十条人命,有人告到京中,皇上震怒,下旨严查。不仅是官府,府城的四大帮会,白龙会、红帆会、天云阁和赤火堂也粉墨登场,明里协助官府办差,实则相互功杀,争夺地盘,闹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这件事不但没有妨碍石苇的生意,反倒带来更多的病患,让他赚了不少钱。不过还有一件事让石苇挂心不已,有些惴惴不安。早在七天前,石苇就在府城中找到刘府开的店铺,叫他们传信让小四来一趟府城,准备托小四把敬鲂道人给的500两银子带回去,让李大婶也过一过财主的生活。谁知这件事就如石沉大海,半个回音都没有,石苇连去了几趟,店里的伙计只说官府封锁了道路,尚未收到回信。谁知到了昨日,刘府的几个店铺竟然同时关门了,人也找不到一个,石苇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还不等石苇四处打听,刘玥筎就上门了。

刘玥筎将那些帮忙的弟子全部赶出去,关上房门,然后一下跪在石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

听刘玥筎讲,松树沟镇连同周围的十几个村镇遭到了红帆会的洗劫,已经没有活口,白龙会设在这一代的三个分舵也被扫平,财物被劫走。

“真的连一个活口都没有了?”石苇如遭雷击,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他自懂事起就住在松树沟镇,童年的记忆无论好坏,也都是珍贵而美好的,如今,全都没了。石苇软软坐倒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没了力气,李大婶、小四、刘扒皮、刘硕、赵郎中、陈秀才,每个熟识的面孔都带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直冲进脑子,不停弹拨着脆弱的神经,石苇只觉得自己的神智都模糊了。

“我爹得到消息晚,带人赶到时,人都...死光了...”刘玥筎止住哭声,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不对,全是假的,你又犯神经了!”石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说完这句话,就连他自己也信不过自己了。

难以忍受的沉默,石苇面色绝望,半仰在椅子上,手脚还在抽搐。刘玥筎还是跪在地上,表情古怪,进而捂住头,痛苦地挣扎着。

“我-要-报-仇!”过了许久,石苇终于坐了起来。他捏紧拳头,从牙缝里吼出四个字,两个拳头同时落下,椅子四分五裂,碎块崩得满屋都是。

“不仅是你,来自这些村镇的弟子都在准备报仇,他们此刻都聚集在正堂,商议对策。我爹让我来请你...”刘玥筎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却仍然痛苦地捂住头。

“哐啷”一声响,石苇已经背起箭囊冲出门去,刘玥筎顾不得头痛,也连忙站起来,跟着跑出去。

白龙会正堂内,此刻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除刘正天与几位长老、护法外,其余的都是些年轻弟子,他们身着不同堂口的服饰,眼神中充满了悲伤、愤怒,气氛沉闷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石兄弟,你来了!”见石苇冲进门,刘正天和几位长老立刻起身迎上去。刘正天一脸悲痛之色,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石苇的肩膀,让他坐下。

“诸位...”见人该来的都来了,刘正天坐上主位,朗声说道:“这次红帆会洗劫十余村镇,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可惜官府封锁道路,我帮中消息不畅,刘某率众赶到,却未能救下一人,当真惭愧...”说着,刘正天用手掩住头面,做痛苦状。

“帮主无须自责”坐在下首的王护法站起来,接着说道:“据我们事后打探,红帆会这次出动帮众六百余人,趁夜杀进村镇,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这与他们平时的做法大不相同,似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见众人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王护法不敢耽搁,继续说道:“据探子回报,月前曾有一名游方郎中,走街串巷,叫卖一种灵药,名曰...九草伴参丸...”

“什么?”刘正天和几位长老齐齐从椅子上站起来,堂内众人也都炸开了锅,大声议论起来。

“就是江湖传闻中的疗伤圣药,九草伴参丸?消息可确切吗?”刘正天示意众人安静,自己却难掩激动的神色,急急追问道。

“那郎中曾取出三颗药丸,给一个富户验货,当时有很多人亲眼见到,确实不假,只是每颗要价千金,并不曾有人买下。”王护法回道。

“竟然有三颗之多,怪不得红帆会要下此狠手。”朱长老手捻胡须,在堂中来回踱步,余人皆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只是那红帆会并未得手,洗劫了十几个村镇,仍未找到那位游方郎中,目前正集结力量在芷江下游搜索,那里官府差役众多,倒是再不敢杀人了。”王护法强笑一声,又道:“如今,红帆会啸聚帮众千人,声势浩大,要一举剿灭倒是难了”。

“除非我们设下陷阱,诱敌深入...”不知是谁提了个建议,立即遭到众人反驳,原因很简单,一千多人,什么样的陷阱能全吃下去?倘若走漏了风声,惹来官府注意,即便全歼了红帆会,也必然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