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月落日升,大郑的士卒却不知疲倦,一路高歌猛进,直杀出百里之遥。

狼群当先开道,石苇的私兵紧随其后,王铮和赵箴则各自统军百万,杀出万水关后兵分两路。一路追杀范昱铎的残兵,另一路则绕道落剑关,与吴兆龙的守军里应外合,袭击关前的营寨。

一时间,千里国境打开了锅,黑明国虽败,但毕竟人多势众,军纪严明,到正午时分已渐渐逆转了颓势,将大郑各军拖入苦战。到了傍晚,郑龘派遣的大批援军赶到,渐成合围之势,黑明国大军不得不拔营起寨,暂时退入草原,而在这期间,范昱铎并未下达过一条军令,人也不见了踪影。

“今日一役,斩敌一百三十余万,我方仅阵亡四十九万,如此大胜,足见陛下受天命庇佑,真盖世奇功也!”赵箴盔歪甲斜,一脸谄笑地捧着个簿子念。

“这老犊子又放毒气!”石苇在一旁狂撇嘴,他如今不敢回团山,只好硬着头皮待在郑龘身边。

“不到两天,近五十万忠魂已去...唉,恐怕伤者更不计其数,是寡人之过也!”郑龘面色铁青,长吁短叹。

“两国交战,苍生倒悬,伤亡在所难免,陛下又何须自责呢?”丞相徐璋连忙劝谏。

“大战伊始,我军便挫敌锐气,斩杀高友德,重伤广隋王,安北郡侯功不可没,陛下应予封赏才是。”李天突然站出来为石苇表功。

石苇猛地抬起头,向后退了两步。

“定南郡侯所言极是,臣附议。”王铮反应最快。

“臣也附议。”吴兆龙抢到第二。

不一会儿,在场的大臣竟有九成出班附议,请求封赏石苇。这些人中,瞧石苇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在生意上被他欺负过的也不在少数,但对于朝廷赏功罚过,他们却拎得门儿清。这也许就是凡人与修仙者最大的不同,即便是石苇这种货色,也甚为感佩,直至羞得老脸通红。但石苇依旧保持着一分警觉,因为赵箴也在附议的人群中,低着头,拱着手,一双贼眼却滴溜溜的乱转...“安北郡侯位极人臣,已是赏无可赏...”郑龘眯起眼看了看李天,继续说道:“...不过,朕可以赐你临阵封赏之权,偏将军已下可自行裁夺,由朝廷记录在案。此系代天子施为,务求稳妥才好...”

“多谢陛下,臣遵旨!”

石苇痛快得令人发指,他无力救这些凡人性命,也不好意思再聒噪什么。

“陛下恩厚,石家上下无不感激,惟愿马革裹尸,精忠报国!”胡姼跟着谢恩,然后拉着石苇退下,傻得可爱。

“自今日起,安北郡侯守好本职便可,切莫抢了同僚们的军功!”郑龘笑嘻嘻的叮嘱,似乎在开玩笑。

在场众人一齐哄笑。

“我说姼儿啊,你也知道李天和郑龘都是什么饼,说得这般恳切做什么?”有生以来,石苇第一次敢这样埋怨胡姼。

“相公可要添酒?”胡姼掩口轻笑,从袖中拎出一个瓷瓶。

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年石苇不在,胡姼以阳主之尊统帅五极世界,将内外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后又合纵谋算虚灵天,诸天大能无不心服口服,人人皆叹权谋了得。而今石苇就在身边,她却与一个小女人没两样,说难听点儿,走个路也懒得去想先迈哪条腿。

石苇很感动,因为有了这样的女人才算得上幸福,而当他下了万水关,另外三个媳妇儿也牛皮糖似的黏上来。石苇哭得稀里哗啦,哭够了也懒得赶回英雄冢,于是自己动手在军营里搭了一顶春帐,躲进去饮酒作乐。

相思是有年轮的,一别千载,早一圈圈的绕满了心扉。石苇感怀不已,渐渐的,便沉醉在温柔乡里,有红袖添酒,秀色可餐,足以就此徜徉下去,永远不再醒来...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并未持续多久。第五天傍晚,赵成和鹿泉收捡完尸体,率队归营,堆积如山的棺木散发着阵阵腐臭,直接将石苇从春帐里熏了出来。

“妈的找死是不是,收了尸体就不会直接运回去!”石苇气急败坏,见人就狠狠踹一脚。

“赵...赵箴将军在官道上设了卡子,营门口也被堵住了,就只好...”鹿泉捂着屁股在地上打滚儿。

“他手上有天子的圣旨...叫...叫我们交出银精铠甲...”赵成飞快逃到龙骦身后,隔着马背将一个竹筒扔过去。

“什么,两万四千套!”

石苇打开竹筒,顿时傻了眼,那黄卷上的献表是徐璋的字迹,而落款的签名却是安北郡侯亲笔,如假包换。

“安北郡侯,臣奉旨接收银精铠甲,一共两万四千套。”赵箴已经笑呵呵地战在营门口,数百亲随一下子涌进来。

“这是敲诈!”石苇自然不买账。

“圣旨已下,这个由不得你...”赵箴阴恻恻地笑。

“你待怎样?”石苇笑得更加阴险。

双方主帅卯上了,士卒们立刻做出反应,刀出鞘,弓上弦,彼此对峙,械斗一触即发。

“凭你也敢对本侯爷耍横?让郑龘那个王八蛋自己来!”石苇大怒,指着赵箴的鼻子骂。

“安北郡侯当众谤君,给我就地斩杀!”

赵箴早恨得牙根儿痒痒,如今可算逮到了机会,他狠狠挥手,亲随们便一拥而上,各色兵刃不客气地招呼过来。

团山的私兵都傻乎乎的,直到刀枪砍在头顶才如梦初醒,凭借肉身强横硬挨了一轮攻击,这才七手八脚夺了对方的武器,却仍顾及同宗同祖,未下杀手。

“陛下曾吩咐过,代天子施为,务求稳妥...”胡姼忽然想起郑龘的话,顿时明白过来。

“对啊,赵箴本就是宋爵的亲信,郑龘莫非要...”石苇反应慢些,却也没笨到家。

“要肃奸,但还得堵住悠悠之口,故而必假手于人,或者干脆演成一出闹剧,这也是帝王心术。”胡姼点点头。

说话间,赵箴一伙儿已被团山的私兵层层围住。

“圣旨在此,谁敢造次?”赵箴连忙扯开手中的黄卷,试图自保。

“赵箴假传圣旨,给我杀!”石苇抄起一柄大刀,使劲儿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