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其实岛上的一日也差不多。

石苇每日所做的事情就是炼制渡缘丹,服食渡缘丹,然后打坐修炼。龙骦最初几年还有个奔头儿,直到那匹骒马死了,便再没事可做,整日里不是在山上乱跑,就是下海去捉鱼。兄弟俩一天这么过,一年也是这么过,如此年复一年,转眼已是一千一百年后。

“李天,你大爷!”

当修为突破了炼虚的瓶颈,石苇习惯性地指着天空大骂,然后毫无悬念地被天雷砸在脑袋上。待天雷过去,心魔又到,随后,纯金、纯土、纯火三个灾劫也接踵而来。与进阶炼神时不同,石苇看到天劫时几乎热泪盈眶,原因很简单,他终于可以告别渡缘丹了。

在石苇所见过的灵丹当中,渡缘丹无疑是最杂碎的一个,那东西长得像浆果,吃起来也是酸枣味儿,对付两天还行,但吃多了不但倒牙,肚子里也没着没落的难受。

更可恶的是,这玩意效用太差,加上龙骦还要分去一半灵气,石苇为快速提升修为,每天都要吃上四五十枚,吃得肚子胀,连饭都省下了。说起来,石苇第一次进阶炼虚也很波折,从人间折腾到半托界,再折腾到大不周平天,但波折不等于痛苦,即便是山珍海味,一下子吃上一千年,也会深恶痛绝的。

石苇轻松解决掉心魔,任凭金刃攒射,火雨及身,又挣扎着从巨山底下爬出来,还没歇口气便冲进药园,痛痛快快地放了一把火,然后把炼丹室中的渡缘丹全部填进去,让渡缘丹彻底断了根。

“至于吗,真是的...”

龙骦在一旁大摇其头,他的修为与石苇一同精进,前两天也刚度过炼虚天劫。

“你吃一个试试!”

石苇心情好了许多,但还保持着咆哮的状态。

“算啦,这是我刚炖的海味,你今晚就吃这个。”龙骦抬起蹄子,推过一盆热气腾腾的蚌壳。

“可馋死我了...咦,你不也进阶了吗,怎么还没化形?”石苇拿起一个蚌壳掰开了大嚼,吃到一半又疑惑地抬起头。

如今的龙骦已经恢复成一匹神俊的白马,彻底摆脱了驴的嫌疑,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依旧没有化形。石苇很担心,生怕他仍受天地所忌,遭遇什么灾祸。

“没有大碍,估计突破通窍境界就好了。再说,即使天地生变,还有你替我挡着不是?”龙骦笑道。

“也对,我壳子硬,抗揍。”

石苇决定与自己的马同生共死,心中竟无端生出许多豪气,胃口也跟着大开。

“对了,我在海里发现了一件东西,待会儿你吃完饭...”

咯嘣——“哎呦...你大爷...”

石苇一声惨叫,打断了龙骦的话,刚刚还准备同生共死,转过脸就破口大骂。

“...说的就是这个,刚才炖的时候没挑干净。”龙骦端着一张马脸傻笑。

石苇捂住腮帮子,将手伸进喉咙里抠了半天,才费力地掏出一颗指头大小的白色珍珠来。

“幸好没吃下去,否则便不灵了。”龙骦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应该不是妖兽的内丹?”

石苇用神识扫过那颗珍珠,却没有察觉到灵气波动。

“的确不是妖兽内丹,却比任何内丹都珍贵百倍,这是战龙蛤蜊的珍珠。”龙骦说道。

“什么!”

石苇一翻身跳起来,脑袋重重砸在头顶的石壁上。

战龙蛤蜊并不是可以打败真龙的蛤蜊,而是海中一种普通的生灵,即非妖兽,也不能修仙。但这种蛤蜊有一种本能,便是将周围的灵气聚敛到体内,提纯后孕育成珍珠。它仿佛一个无底的漩涡,对灵气来者不拒,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内的珍珠越来越大,蕴藏的灵气可以达到相当可怕的程度。

《易》曰:战龙于野,其血玄黄。简单讲,阴极而阳生是“道”之所向,阴极已类于阳,却要爆发激烈的冲突才可完成蜕变。《象》曰:战龙于野,其道穷也。也是为了佐证这个观点。

然而,战龙蛤蜊的存在打肿了那些道德文章的脸。对于这种蛤蜊来说,所谓的“玄黄”不过是漫长的时间而已,其本无灵,偏又藏灵于内,有无之间相生相对,其道纯净自然,哪里来的穷尽?于是,逆天违道的修仙者们以“战龙”二字命名这种蛤蜊,然后拼命的追捧。《西灵通志》中就用了整整一篇引经据典,说它是金蜃映射在人间的倒影所化,石苇也曾深信不疑,后来问过金贝贝,证明纯属扯淡。

修仙者不会无端追捧一样东西,他们看中的是战龙蛤蜊提升修为的神效。战龙蛤蜊生长超过千年,体内积聚的灵气已十分可观,取其珍珠以丹气包裹,五个时辰便会除尽杂质,成为各等阶修仙者都梦寐以求的至宝——战龙丹。

若按照丹道的规制,战龙丹应该是一种七品灵丹,但它炼制简单,任何阶品的炼丹士都可轻松完成,也不会有废丹或丹气反噬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战龙丹蕴藏的灵气精纯无比,且浩荡自然,传说通窍境界以下,任何境界都可用来提升修为。

“真有这么厉害?”

石苇拿着这颗珍珠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名堂。

“这么说吧,御剑修士吃下一枚,可以直接招来炼精境界的天雷。即便到了炼虚高阶,照样还能起点儿作用。”龙骦笑道。

“有这么好的事儿,谁还闭关苦修啊?”

石苇依旧半信半疑,倘若真如龙骦所说,妙海仙域早就大能云集,别说几个白沓,恐怕连虺王山和堕魔基也早都易手了。

“上古的时候的确是蛮多的,现在却成了稀罕物,我敢保证,整个大不周平天也寻不到几只了。”

龙骦嘿嘿地奸笑,摘下乾坤袋使劲儿一扬。刹那间,银色的光点闪成一片,石苇只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铺天盖地的珍珠活埋在下面。

“我说祖宗,你这些年该不会都在吃这个吧!”

石苇挣扎着将脑袋露出来,“啪嗒”一声,下巴又砸进珍珠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