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渊道并没有桃树,旷野和大海之间皆是灰白的砾石,因而那冢虽名“桃红”,却渐渐淡出了石苇的心房。在这一点上,修仙者要比凡人看得开,魂魄已然不在,曾经的皮相并不能代表什么。

石苇不再腹痛,遂领着大家一路向东,沿途与许多巡海的小队擦肩而过,一月后到了边界又往回返。第十阶的白昼更短,照得那海面总是黑沉沉的,里面各种灵气纷乱驳杂,似乎在刻意掩藏着某些东西,众人都很小心,尽量远离海岸。

“队长快看,前方有营火!”

一名修士突然惊叫起来,在他的印象里,方圆两百里并没有其他的小队。

“这不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小队吗,折返的时候还和我们打过招呼呢!”另一个修士示意不要大惊小怪,因为他对营门口的两个哨兵还有印象。

“小九小九,快看看...”

石苇伸手向后掏,将走在第三排的一个人拽过来,他的魂脉虽被封印,但队里还有两个活的魂侍。

“好强的阴灵之气,那个营地定有古怪!”小九用神识探查片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抄家伙,直接干了它们!”

石苇左手握紧百钝,右手捏住几张火球符,刚要冲上去,却被小九拦住。

“队长你看,它们的魂壳是白色的,并无半点污秽!”小九低声说道。

“新魂!”

石苇一惊,连忙示意大家收了武器,带头走过去。

“呦,这不是石队长吗,你们走得蛮快的啊!”看到石苇等人,其中一个哨兵笑呵呵地打招呼。

“我还觉得你们走得慢呢,可有什么异状?”石苇示意大家别动,也笑呵呵地走过去。

“倒是没什么,刚刚掀起一个好大的浪,似乎有海怪之类的东西来到岸边,幸好我们营地建得远,没遭到袭击。”那哨兵答道。

“海怪?你们怎么确定是海怪?”石苇心头猛地一震,连忙问道。

“我们队长刚才去过岸边,被那巨浪吓得跑回来,他说浪尖上隐约可见一张巨口,上面生了许多锋利的獠牙。”另一个哨兵答道。

“队长,我们刚刚也在附近,并未见到什么巨浪...”石苇身后有人说道。

“恐怕他们已死了些时日,巨浪早过去了。寒暄几句就走,都给我远远的绕开!”石苇低声吩咐。

“哎呀,这不是石苇吗,走得这么快,着急赚钱了?”营中突然转出一人,竟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刘沪。

“抄家伙,随时开打!”

石苇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开,自己则笑吟吟地迎上去。

“刘队长好啊...”

噗嗤——百钝狠狠扎进刘沪的丹田。

“...快跑,它就是那个海怪!”

石苇大吼一声,两指猛地一撮,数枚火球砸在刘沪脸上。

吼——耳边响起一声尖厉的咆哮,难闻的腥气猛冲鼻孔,石苇只觉身躯一震,已狠狠砸在数十丈外的砾石堆里。

石苇挣扎着爬起来,却见刘沪的样貌早已发生了变化。他的身高猛长了十倍不止,头顶渐渐伸出一条发光的触角,臃肿的身体上遍布血红色的鳞片。这家伙的长相实在无法恭维,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满是獠牙且有些错位的巨口,鱼鳍似的一对爪子有如蒲扇般大,正逮住一个活人猛啃,如此的卖相,活脱就是一条成了精的大鱼。

石苇撒腿就跑,一群吓破了胆的修士慌忙跟上,兵甲、辎重扔得满地都是。

“等等等等,都别跑了!”

宝蓝色的灵光突兀闪过,一个人影挡住去路,众人只觉身躯一滞,纷纷摔倒在地。

拦路的是一名蓝袍青年,其身形健硕,身高足有一丈,竟又生了一张精致的过分的面孔,眉眼中不失阳刚之气,却比一个标致的女人更加耐看。

“大爷的,活像个死人妖!”

石苇心念一动,冲破那道蓝光继续跑。

“喂喂喂,说你呢,还跑!纯水之体了不起啊?”

那青年乜了石苇一眼,眼中现出不易察觉的精光,反手挥动袍袖,一股劲风漫卷而下。

砰——石苇一脑袋撞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我说鮟鱇怪,你是不是小偷小摸干上了瘾,只当老子是个摆设?”那青年不再理会石苇等人,三两步窜到那鱼怪面前,继而腾空跃起,搂头盖脑就是一巴掌。

鮟鱇怪猝不及防,活生生被打了个跟头,倒地之前还不忘将那半截尸体塞进嘴里,拼命地大嚼。

“瞧你这点儿出息...”青年被气的够呛,抬脚踹在鮟鱇怪的肚子上,骂道:“...平日里偷鸡摸狗也就罢了,我的祭品你也敢动!你倒是说说,每次打到的白沓、黄沓,分给你的还少吗?”

“那些异界的妖魂也太难吃了,怎比得上天生道体...再说了,我不过是碰见了顺便吃两口,这么多年交情,至于吗?”鮟鱇怪被打得不敢动弹,嘴里还在一个劲儿的嘟囔。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不帮着看守天柱,也混不到这么多祭品,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犯,老子见一次打一次!”那青年觉得打痛快了,于是飞起一脚,将鮟鱇怪踹进水里,缓缓回过头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祭...祭品是什么意思?”一个胆大的修士颤声问道。

“简单说呢,就是我与人签下了一个协定,帮助洪渊灵域抵抗白沓,作为报酬,洪渊灵域每半年要送一批修士给我下酒,你们身上的水灵根就是祭品的印记。”青年回答得很耐心,看来心情不错。

众修士早被吓得手脚发软,却仍本能地向后爬,然而那道蓝光仿佛一堵钢铁打造的牢笼,无论如何拼命也无法挪动分毫。

“...往年都是一群怂货,今年却碰到个纯水之体,要么是天降机缘,要么洪渊灵域的修士眼睛瞎了,但无论如何,我脱困就在眼前了...咦,那个水做的小子,你要跑到哪儿去?”青年很兴奋,只顾喋喋不休,一回头,却见最大的猎物不见了。

与此同时,石苇已然艰难地爬到岸边,化作一股清流流入海中,转眼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