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石苇打了个响雷般的喷嚏,猛地坐起来。

鼻子里面火烧似的难受,紧接着便是胸口和脊背传来的阵阵疼痛,痛处一片洇湿,想是剧烈的动作搓开了伤口。石苇艰难地揉了揉眼睛,待适应了身边的黑暗,却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低矮的土炕上,炕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碗难闻的药汤。

“哎呀,你现在不能起来的!”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门帘撩起,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跑进来。

石苇磨蹭着往回躺,却被她一把扶住,轻轻按在炕上,然后拿起那碗药汤,掰开嘴灌下去。

“啊!坏了!”

石苇怕被呛到,于是心念稍动,将药汤顺进肚里,不想体内灵气一转,却发现了大问题。仙脉中流转的法力少得可怜,大概只有御剑中阶左右,丹田内三个元婴合为一体,紧皱眉头闭目打坐,无论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更糟糕的是,与百梦园的联系也已经消失,已完全感应不到了。

石苇最后的记忆,是藏身群山之中穿越乱石流,当时他的意识很模糊,只觉得外面巨石轰响,仙脉遭到剧震,受了不轻的伤。这样说来,修为的倒退极有可能是法力透支所至,但既然元婴还在,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至于找不到百梦园怪事,石苇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反正自己的东西不会丢,只是等一个机缘罢了。

于是石苇放下心来,开始审视周围的世界。

“这是哪里?我究竟睡了多久?”石苇歪过头问那个丫鬟。

“什么?”那丫鬟怔了怔,面露疑惑之色。

石苇发现她说的竟是黎方语,连忙改口重问一遍。

“这里是吴家庄。至于睡了多久...嗯...我五年前到这里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躺着,根生哥也记不得多久了...”那丫鬟摸了摸脑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丫鬟想得头都大了,只好快步出门,不一会儿找来两个帮佣的婆子,三个女人聚在一起,终于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据说八年前,吴家庄翻盖房屋,着家人去野外采集石料。在挖掘一个砾石堆的时候,竟然在一块巨石下挖出一口浅井,浸在井里面的就是石苇。当时大家都忙着干活儿,也未曾细看,只道这人已经死了,于是扔在一边。家丁中有一个名叫根生的心细,见石苇还有呼吸,便将他扛了回家中。

听那两个婆子议论,那片砾石堆竟然是二十年前从天而降的。那些乱石流当真厉害,明明是巍峨高耸的群山,到了这里却变成一堆砾石,而石苇竟然被活活埋了十多年,若没有小灵虚水阵残留的水障护身,恐怕早就挂掉了。

就听那婆子继续说道:“根生可是个好人,他没钱请大夫,就节衣缩食给你买了伤药。后来他同村的环儿到府里帮佣,两人就轮流照顾你,八年来始终如一,直至今日。”说罢,她用手指了指那个丫鬟。

“环儿,有劳你了!”

石苇真的感动了。他与根生和环儿素昧平生,更没有利益的交击,可人家就这样照顾了他八年。石苇依然认为修仙者中没有好人,但对于凡人,印象已大大改观。

“环儿,我们先走了。你入夜前也赶紧回内院去,否则会被夫人责罚的。”两个婆子发现有一名青年站在门口,便急忙往外走,边走边掩面偷笑。

“我居然夹了八年的杠子!”石苇心中苦笑,门口那个应该就是根生,傻子都看得出,他与环儿的关系非同一般。

“兄弟,你终于醒了!”

根生送走两个婆子,便兴奋地冲进屋里,帮石苇检看伤口。

“我叫吴玉,谢谢你,根生兄弟!”

石苇又说了一句真心话,但还是没敢报出真名,毕竟自己仇人众多,万一连累人家就不好了。这青年二十五六岁年纪,皮肤同样黝黑,一副憨直的模样,石苇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中更加亲近。

“吴兄弟,你是一位仙师吧?”根生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石苇也不隐瞒。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八年未见痊愈,这就够稀奇的了。偏偏伤口又不化脓,若不是仙师,怎能有如此法力?”根生说道。

“还有还有,去年根生哥的娘病了,告假回家探望。当时刚巧少夫人生产,我在产房里四天四夜出不来,没办法给你送饭,你居然...”

“居然没饿死是不是?”石苇笑了笑,心中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都怪我回去晚了,没能见老娘最后一面...”根生被牵动心事,叹了口气。

石苇心如刀绞,他觉得要不是自己,根生的娘就不会死,如果自己早醒来一年,也许会有办法。石苇很想补偿他们,但如今修为丧失殆尽,身上连半块灵石也找不到,只能徒呼奈何。

石苇的精神好了许多,便迫不及待地打听消息。他从前习惯拐弯抹角地办事,根生和环儿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很快将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这里并不是大不周平天,而是一个叫做半托界的小界面。石苇穿过乱石流时偏离了方向,后又昏厥,才误打误撞来到此地。

“到了夜晚,天空中会出现许多光团,传说最大的一团就是大不周平天,应该不算远才是。”环儿看着门外遥远的天空,用手仔细比对着。

若连凡人都能直视,大不周平天必然不远。石苇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准备修为恢复之后再试一次。唉,离开二十年了,与家中信息断绝,想及此,石苇又被悲伤与绝望环绕,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夕阳西下,环儿匆匆忙忙地回去内宅,根生便照例将自己的床铺让给石苇,自己睡在地上。石苇心烦意乱,待根生睡熟了,石苇强撑着走出大门,纵身跳进门前的井中。

清凉的井水漫过头顶,身所及处是久违的,血肉相连的感觉。石苇的伤口在缓慢愈合,这使他有心情抬起头,透过狭窄的井口仰望苍穹。

一大片蕴霭罩在头顶,透射出玄青色的光芒,大不周平天,二十年前那个遥远的光点,如今却如此接近...石苇决定做点什么,好好报答根生和环儿,此后,便要继续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