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是夜间,再次看到那波光粼粼,银光泛地的景色,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泰湖旁边的那块空地,原先并没有名字。

我记得我问过凌慎,那么大的一块空地,为什么没有名字呢?在我看来,在皇宫里,很多的物事都有名字的,大到每一座宫殿,小到每一片湖泊,怎么这里的这么大的一块空地反而没有名字呢?

凌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自泰湖建成以来,那块空地便在那里了,也没有谁想着要给它起个名字。因为平日里,那块空地很少会被派上什么用场,空在那里也是顺其自然的了。

后来我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块土地也挺可怜的,孤零零的在那里,还没有个名字。

恰逢那时是在夜里,月光洒在地上,因为其周围围绕着大片的树木,中间的那块映衬着月光的土地居然显得特别的好看。又因为是在泰湖的周围,泰湖水波粼粼,四周土地微微泛白,看起来就像是水玉在发光一样,于是我一时兴起就给这里命了个名,水玉湖。

当时凌慎听了我兴致勃勃的提议之后,微微挑眉,“你确定要把一块地命名为湖?”

似乎是把空地命名为湖真的不是很合适,可是妙手偶得之这么好听的名字,自然是不能白白放过的。

于是我很认真的点点头。

凌慎不置可否。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我不知道到底宫里有没有新添了一个物事的名字,但是在我的心里,却是悄悄的把这片土地唤为水玉湖的。

水玉湖里这么大的一片空地,就此看来,是放天灯的一个绝佳的去处。安贵嫔的提议倒是提得很适宜。

我看着十五和十七脸上一脸掩盖不住的兴奋,看到她们已经把天灯展开来,就差自己动手把下面的蜡烛点燃了,忍不住笑道,“既然那么想要放天灯,当初怎么不放?”

十五的眼神蓦然有些幽怨,“娘娘,你忘记啦。过年的时候,你很早就歇下了,我们只好哪里都没去……”

我:“……”

想了想,好像真的是有那么的一回儿事。守夜的那天,我喝了一些温酒,谁知道酒量太浅,没喝两杯便已经醉倒了。

眼下的天灯,都是些吉祥的图案,虽然带着些过年的喜庆,但是在这样的时刻里放也是合适的,因为纵观众妃嫔带来的天灯,无一不是带着吉祥的寓意的。

突然十九扯了扯我的衣袖,兴冲冲道,“娘娘,你快别发呆了,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点燃第一盏天灯呢……”

我回过神来,就着十九的指引,把天灯点燃后,看着天灯的壁沿慢慢的明亮起来,膨胀起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得知可以放手时,我赶紧松开了手。

天灯摇摇晃晃的升上了头顶,跟在后面的美人们也开始在各自宫人的协助之下,慢慢的点亮天灯。不一会儿,泰湖的上空,便出现了好多的天灯……

明月当空,繁星闪闪,天灯盏盏,美丽得如梦似幻的夜晚。

我放的那盏天灯,看起来更像是花灯一般,灯上描绘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上面还提了字,不过那些字都是有关于美好的祝愿的,并没有落款人。

盏盏上升的天灯中,我注意到上面勾画的题材各种各样,有的是可爱的小动物,有的是或美丽,或素雅,或娇艳的花朵,还有的是风景,大漠孤烟者有之,江南烟雨亦有之,古巷深处有之,空山对月亦有之,笔画出色,天灯的做工亦不凡。看来这群新进的美人们,不但貌美,心灵且手巧。

天灯随着天风渐渐飘远,我最开始放的那一盏现在已经到了只能看见一个光亮的拇指般的大小了……

我打算转身回栖梧宫,却忽然听到身后右方处传来小小的一阵骚乱。目光看去,一个宫女正在有些着急的用火折子去点燃天灯底部的蜡烛,可是无论怎么点,那个蜡烛都没有办法被点燃。而赵婉仪则是目光沉静的站在一旁。

有些美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脸上的表情也挺有趣的,看似担心友好可是奇怪的是我怎么感觉到她们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十九早就已经把事情弄明白了,她告知我赵婉仪的天灯似乎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下面的蜡烛怎么点都点不亮,所以那天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放上天空去。

后来那盏天灯终于好不容易点亮了,摇摇晃晃的升空了,我看到那个宫女松了一口气,而那赵婉仪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来。

我接着道,“时候也不早了,回宫吧。”

众妃嫔齐齐的应了一声。

沿着泰湖边走,看着月色幽幽,水光琳琳,刹那觉得觉得泰湖的夜色也是极好的。思量着也许以后可以把散步的地点从御花园里转移到这里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泰湖湖面上似乎是有一个光亮的倒影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我以为是自己看花眼睛了,这时候恰有微风吹来,那水面起了波纹,一圈圈的荡漾开来,瞬间便把那明亮的倒影都震碎得不成形状了。

我皱起了眉头,水面上怎么会有那么明亮的物件的?除了那月亮的倒影,难道是……

我猛然抬头望上看,一盏天灯正以一种快速的速度往我的方向坠落下来……

“啊!”

“啪!”

“娘娘!”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天灯坠落在距离我一臂之处的泰湖的栏杆上,天灯里面的空气被挤压出来,烛火遇着天灯的纸面很快就燃烧起来了……

天灯很快被烧了个精光,直到最后的火焰慢慢熄灭。一群被吓着了的美人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纷纷靠过来询问我有没有被伤到……

十五和十九也是把我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我的确是没有被天灯砸到之后才放下心来。

未及说话,赵婉仪已经带着她的宫女一脸惊慌的跪到了我的面前,“求皇后娘娘恕罪……”

我扶着十五的手背,稳了稳心神,才淡声道,“本宫一切安好,你们两主仆起来吧。”

赵婉仪抬头看了我一眼,“多谢皇后娘娘。”

一群人恢复安静慢慢的往回走,我偶尔会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但是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一些不踏实。好像有人隐藏在黑暗之中,监视着我,只等着到了一定的时间伺机而动一般。

走着走着,不知道是哪个美人突然疼呼了一声,“啊!”

我还没有弄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四周的美人们突然相互推搡起来,然后很快就有人跌倒了。更要命的是当一个人快要跌倒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尽力去抓紧身边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结果这么惊慌的一抓,又把另外一个人给拉倒了……

我眼疾手快当机立断的往旁边躲,可是没有想到,有个美人速度更快的撞到了我的身上。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被她这么的一幢,后腰毫无防备的碰到身后的栏杆上,剧痛传来的瞬间,我还感觉到自己眼前的视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翻转……

整个人陷入了一片冰冷之中,冷水从四面八方侵入我的耳朵鼻子和眼睛,我懵懵的下意识的吞了几口水……

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我听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呼喊……

十五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一手擒住栏杆,一边朝我伸手,声音十分的着急,“娘娘,来,不要怕,把手伸给我!”

抑制不住的下沉的感觉,促使我有些惊慌的伸手拍打着水面,开口的瞬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湖水在瞬间涌进口里,冰凉的感觉仿佛能够麻痹四肢……

“扑通……”

有人从岸上跳了下来……

一只手从我的身后揽住了我的腰,然后拉着我往另外一个方向游去。由于我太过于慌张,下意识的抓住那个搁在我腰间的手,并且有越抓越紧的趋势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来一声疼呼,“皇后娘娘……”

女声……

赵婉仪?

我下巴极力的扬起,终于有了说话的空儿,我有些不敢置信,“赵婉仪?”

身后的女子深呼吸了一口,“皇后娘娘,你能不能先放开臣妾的手?”

“啊……哦……”

手放开的瞬间,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要往下沉了,我赶紧又再次抱住了赵婉仪的手,“……那个,我……我不会游泳……”放开她的手,我感觉有些害怕。

赵婉仪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皇后娘娘,你要学会放松一点,你越紧张,下沉得就越快……”

“越紧张就下沉得越快?那不是沼泽和流沙么?”我记得我曾在书上看过,“原来在水里也会这样么?”

赵婉仪:“……”

赵婉仪似乎在带着我往泰湖的出口游去,可是渐渐的,她的速度是越来越慢,我怕她力不可支,便提议她需要往泰湖边游去,那哪怕湖边上有高高的栏杆,可是只要她可以帮助我攀住栏杆,我们便可以在呆在原地不动,等着宫人来救我们……

赵婉仪按照我的提议,找到了一处栏杆,然后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让我的手指够着了栏杆。我一手攀着栏杆,虽然筋疲力尽,可是慌张的内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赵婉仪也是气喘吁吁的靠在湖边,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我伸手给她,说话的时候口齿都在打架,“赵婉仪,抓……抓住我的手……”

赵婉仪朝我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她的手却慢慢的从我的手里滑落……

我刹那间惊慌失措,忙用手去勾住赵婉仪的手,可是没有想到没能勾住,自己的身子前倾,攀着栏杆的手指早已经承受不住力度,从栏杆上松落下来……

赵婉仪已经在往下沉,而我则在水里扑腾。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想,从活着向死亡无奈而迅速的靠近,在这世间最绝望的事情,不过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