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没有好利索,白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是太阳底下曝晒多年的塑料一样酥脆,每走一步都会由于身体的动作而发生变形,甚至掉渣。

“不中用了……”他停下来,扶着墙稍事休息,指尖触到凉气在墙壁上凝结成的细密的水珠,凉丝丝的带着些麻酥酥的感觉。大病初愈,指尖碰到什么都觉得软绵绵的,像是指甲剪多了的似的。

街灯虽然洁白如月,却带不来半点光明,他眯着眼睛,眼前的景致迅速变化起来,像是放映机被按下了倒带,太阳从山角爬起,街灯逐渐暗淡最后熄灭,树叶从地上飘起来,回到最初的枝干,中心的喷泉逆流回溯,人群回到之前鼎沸的送行场面,朵朵退到他面前,这一刻,他让时间定格,然后重新播放。

无数彩带随着礼炮声冲上云霄,化作漫天飞舞的彩雨,朵朵轻轻地跟着队伍走到神圣天堂的中轴线上,白龙看着她的脚步,轻柔无声,步步都踏在心田里,每一个脚印都绽放出一朵盛开的玫瑰,他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不怕伤手的利刺,拔下每一株,做成一捧最心爱的样子,然后在那个神圣的地方,等着她,等她穿好圣洁的婚纱,指尖轻提裙摆,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忽然,白龙在影像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卫兵的身后,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思琪?”白龙皱起眉,只见思琪从那卫兵的身后偷偷瞄着朵朵,“为什么没有把思琪也叫上呢?”

他正琢磨着的时候,思琪已经悄悄跟在朵朵一行身后,前往了赫尔马岱港口。

“傻徒弟,该不会要自己去吧?”白龙嘀咕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影像里的嘈杂随着他们走出神圣天堂而渐渐安静下来,像是一滩湿软的泥淖,在阳光下一点点干涸龟裂。

“翅膀硬了,敢一个人行动了。”白龙拾起栈桥上断开的铁链,锈迹斑斑的铁链上,还有一些没有蒸发的海水,纠缠在上面的海草,反射着晶莹的水光,把这锈铁点缀得格外玲珑如玉。他用拇指揉搓了一下表面的海草,草叶立刻由于压力和摩擦力而变成了碎片,海草里的水分重新浸湿了铁链的表面。

“时间不长!”白龙又嘀咕了一句,挥了挥手,收起还在播放着的影像,而后化作一道白光贴着海面,朝深海游去。

…………

当身后赫尔马岱港口的灯塔逐渐模糊,只剩下左右摇摆的灯光时,原本波澜不兴的海面便开始狂风大作起来了,仿佛没有了主人的看管而变的放肆起来的疯狗,那些海水大量蒸发产生的水汽在深海的上空凝结成云,如滴在白纸上的水滴,从一块两块,逐渐扩大到一片两片,接着三四片,最终整个天空都被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突然,天空白光乍闪,仿佛一个巨大的照相机瞬间打开了闪光灯,吓得思琪一屁股坐在了船板上,接着头顶爆发出“咔啦啦!”的雷声。她立刻蜷缩起来,双臂用力抱住桅杆,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头起伏不定的动力石。

她把师父给她做的盾牌紧紧地挡在胸前,在思琪的心里,无论怎样好的盾牌,都比不上这一个,每一次,当她抚摸盾牌的表面时,她都能感觉到师父掌心的余温,当她沿着边缘,摩挲着师父留下的指纹时,都能体会到,师父给他的最坚实的保护。

“咚!”一枚清澈的雨珠撞在盾牌的木制表面上。思琪立刻抬起头,望着天空,天空中的乌云,青一块紫一块的,“咚……咚……咚!咚!”

越来越多的雨珠落下来,它们放肆地敲击着小船,还有一些打在船帆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更多的,是落入了海里,发出轻盈的水声,但是很快,这些声音就密集了起来,像一场命运的交响乐,她腾出一只胳膊,把盾牌举过头顶,另一只胳膊用更大的力气搂住桅杆。

茫茫的大海上,小船就这样跟着动力石的方向,随波逐流,这时候,船下的海面突然开始发白发亮。

“师父……是你吗?”思琪看着周围的海域,瞪大了惊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