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深深凝望他良久,嘴巴张了又合上,最终拂袖而去。

独留下在原地仰躺着的沈三叶,他笑着哭着,已是处于癫狂的状态。一时之间,堕魔之地内是一片死寂。

“玉衣,玉衣,玉衣········”沈三叶眼神痴痴的望天,嘴里呢喃不断,念着玉衣的名字。

他就要死了,这堕魔之地就是他最后的葬身之地了么?不,他不想死在这里。

蓦地,他眼中恢复了神采,硬撑着口气,又翻了个身,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挪动,背影佝偻,好似一个迟暮的老人。

山海界内,城镇‘夜未央’。

永远没有日出的夜晚,红色耀眼的灯笼遍布在镇子里,勾勒出盛夜繁华,尽管这样的繁华是属于妖怪们的。

沈三叶游走在其中,颓丧之气明显,与周围的活跃的妖怪们相比起来,他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黑色兜帽下,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轻嚅动,一直在重复:“玉衣,等我,你要等我。”这样的话语。通身狼狈。

猫头鹰镇长在阁楼最顶层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翅膀扑棱扑棱的扇出飓风,而它下方的那具冰棺始终没有被飓风吹移半分。

“若事情不成,我就毁了这冰棺,哼!”猫头鹰镇长飞到冰棺上,透过透明的棺材盖,它望着冰棺中的那个一直神情安详闭眼躺着的女人,自言自语道。

“你要毁了什么?”沈三叶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气若游丝。

猫头鹰镇长吓了一跳,咕咕咕的叫了几声,连忙道:“没没没,本镇长大人什么也没说,咦?你受了重伤了。”沈三叶慢慢的走了进来,猫头鹰镇长发现他不对劲。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生命垂危,本来是不可能回到这里的,甚至连走路都走不了,爬也爬不起来,但他又吃了禁药,以自己最后的寿命为代价,硬是回到了这里。

“解开封印成功了吗?还是没成功。”猫头鹰镇长眼睁睁的看着沈三叶走到冰棺边,并且完全无视了它这个镇长大人。

棺材盖被打开,猫头鹰镇长被迫飞回它的主位,又道:“看你这狼狈模样,肯定是没成功的。”

沈三叶恍若未闻,将猫头鹰镇长忽视到底。

怜爱的轻抚爱人玉衣的脸颊,沈三叶柔声冰棺中的女人说道:“玉衣,我来了。这里好冷,你最怕冷了,我带你离开可好?”

猫头鹰镇长怒道:“沈三叶,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镇长大人说的话!”

沈三叶斜睨过来一眼,那一眼太过空无,猫头鹰镇长喉咙里原本要涌出来的话语被这一眼一震慑,再多的话语它硬是给憋回去了。

讷讷:“你要离开了么。”猫头鹰镇长问。

沈三叶没有回答它,他转过头,弯腰从冰棺中将玉衣抱了出来,抱着她,缓缓地缓缓地离开了这里。

猫头鹰镇长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长叹一声。

感情使你荡漾,感情使你惆怅,感情使你迷茫,感情使你癫狂,感情使你灭亡。

它们大多数妖兽做不到像凡人那样多愁善感。因为它们关注的是强大本身,而不是情感这种生命漫漫长途上的一点小调味剂。

它无法理解沈三叶,却为他感到可悲可叹。

沈三叶带着玉衣的尸体离开了山海界,来到了人间界一处青山绿水的好地方。

这里满山紫荆花开遍,紫红的花朵落在玉衣的衣服上,沈三叶拥着她坐在树下,温柔的将花朵拾起又簪在她的头发上,目光专注的凝视她,永远也看不腻的。

他说:“我记得你最喜欢紫荆花了,你瞧,这里都是紫荆花,你喜不喜欢?”

“玉衣,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啊。”沈三叶喃语,多年前那一晚的情景至今犹历历在目,龙凤烛火跳动,羞涩美丽的少女亲手剪下她自己的一缕头发,与他的束在一起,绾结缠绕。

她靠在他怀里,用此生最幸福甜蜜的声音说着:“结发为夫妻,白头到老,生死相依,与君永不分离。沈郎,你可愿?”

“我愿。”心甘情愿。

“我欠你一个名正言顺。”

少女笑了:“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可好?”

彼时,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只说道:“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少女调皮的向他扮鬼脸,他无奈。

不知何时,眼睛已经湿润。

沈三叶睁开双眼,发现已经入夜了。

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沈三叶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好,我们生同寝,死同穴,玉衣,你可愿?”

双眼紧闭的女人始终没能睁开眼,回答他一句:“我愿。”

将玉衣抱了起来,他带着她一起躺进了仓促挖就的墓穴里。

沈三叶拥着玉衣,一只手握着那一束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结发,又紧紧地搂抱着她,最终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再没有睁开来。

那一夜,紫荆花落遍。

满山紫红落花掩盖了那夫妻同穴。

没有人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