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禾轻笑了声,终于起身,却不是走向她,而是走向了刚才他看的那幅画前面,修长如玉般的手指轻拂了拂上面的笔墨,如同在临摹画者当年的笔线力道。

“你画这幅画的时候,应是髫年,我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你有这般自省警醒的决定的?”

如果她和他没有那般相遇过,汤念念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会有知音相遇时的惊喜。

这幅画她七岁画的,挂在这里十数年,看过的人虽然不多,可但凡能踏入汤家的人,无不是汤家信任亲近的人,却无人能一眼看出这幅画的真实用意。

自省,警醒,就是这幅画的存在意义。

“赵小满是汤知的保姆,今天我留下的四人也是你的人,在发生今晚的事情前提下,我似乎还得要感谢你这般处心积虑的安排?”

景禾收回手,朝她走了过来。

闲庭漫步般,不带有任何逼迫感,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压迫。

她没动,任由他肆意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景禾意味不明的道:“蝼蚁向来只有认命的份,这句话,你刚才说的,怎么,反悔了?”

“既定的事实,我反悔与否,意义并不大,我识时务不正是你想要的?”

汤念念迎上他深黑的眸瞳,脑中想着的却是汤知乌黑的眼睛,在今天之前,也许是因为汤知还小,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她在汤知脸上,并没有看到这人的影子,但此刻,她看到了。

明明一双懵懂纯真,一双深如黑渊,却像极了。

汤知的眼睛,像他。

景禾不动声色看向大雪怀里的汤知。

刚满月的汤知乌黑的眼睛本就在好奇的盯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会两人一对视,今晚格外清醒的她很是兴奋的朝景禾露出笑,粉嫩无齿的牙肉很是可爱。

景禾眼角一扬,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味的看回汤念念。

“汤知?这个名不错。”

汤知身上带着他的基因,这是她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想着她刚才在名义上的外祖父对汤知强抢掠夺时,慌乱之下她做出的决定。

纵然艰难,汤念念还是郑重说道:“如果你要汤知,我同意你将她带走。”

至少,从他安排人照顾汤知来看,他不会伤害汤知。

汤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育儿保姆照顾,还是他安排的人,影响并不大。

景禾看着她的目光倏地一沉。

汤念念是眼睁睁看着他眼底原本的几缕兴味之色消散的。

此刻,他的眼睛像是无底深渊,深沉的能把人吸进去,从此永世不得翻身。

无形的压迫感令在场的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汤念念心中也有强烈的危机感。

可曾经,她面对他,惊惧过,求饶过,甚至崩溃过……可事实证明,没用。

面对魔鬼,无用的情绪,除了令自身越发卑微外,毫无价值。

所以尽管心都悬在了半空,她却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有任何的不耐,安安份份的充当认命的蝼蚁!

久久等不到他出声,汤念念蹙眉。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安排人进来,今晚更是亲自登门,不就是为了汤知?

现在她双手奉上,他犹豫了?

大厅里,灯光明亮。

汤念念在灯光里,一切无所遁形。

清冷漠然着一张脸,却依旧很美,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刚生育了一个孩子,她在很认真的看着他等他的决定,可是并不专注。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这个人。

景禾目光晦暗不明的打量她。

“为什么生下孩子?”在这件事上,她是有选择权的。

汤念念愣了一下,笑了,冷淡的眉眼,如昙花乍现,美丽绝伦。

“你问我为什么生下孩子?那我也想问你,为什么碰我?你有解释吗?你肯定不会有解释,尊贵如您这般视天下苍生为蝼蚁的上等人,为什么要理会蝼蚁愿不愿意?现在你却问我为什么生下来?不觉得荒唐可笑吗?女性做母亲,是源于骨肉相连是尊重生命,而对你来说,却不过是解决了一次生理需求的后遗症罢了,所以,您可以问的轻松漠然,反正孩子又不是在你身体里。”

景禾舌尖顶了顶腮,这个女人……一种难言的莫名恼意在心头滋生。

重要的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一丝恼怒来的莫名其妙,想发泄一二都找不到出口。

就在这无形的僵持对峙中,大雪怀里的汤知开始感觉到饥饿了,小嘴嘤嘤的左右探寻着,没等来口粮,顿时小嘴一撇,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赵姐……”汤念念叫赵小满,可话刚出口又想着赵小满被赵仲秋和秦立春送出去了,这会还生死不明。

她有些慌。

汤知是个乖的出奇的孩子,吃了睡睡了吃,自出生后,极少哭,她时常觉得这孩子没什么存在感。

汤知哭了两声还不见动静,开始动真格的了。

一时间,婴儿的哭声,尖利又刺耳,打破了大厅的寂静,也打破了她父母之间的僵峙。

大雪知道小小姐是饿了,她连忙把汤知交给汤念念抱,自己冲上楼去冲奶了。

汤念念抱着面色胀的通红却还在张嘴大嚎的汤知,觉得自己认知上还是有些误差的。

汤知很乖,是被照顾的很好,无论是赵小满还是姜梅,二十四小时都不错眼的侍候着她。

不等她需求,就供给。

所以,她乖巧的没有存在感。

可这会,汤知的大哭声,简直魔音穿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