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气氛,有一些微妙,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合时宜。

楚天河主动开口,想要去了解林婉儿,可两人的身份却似有着天壤之别的悬殊。

虽然楚天河自己并没有这种认知。

他和林婉儿一样,都是刚出大学的校园没有太多久。

楚天河经历过下学后的迷茫,经历过在社会上打工的受气与不易,知道什么是社会和学校的差别。

但这种认知是有限的。

因为糟糕透顶的运气,楚天河从没有一份工作的时间超过三天,因此,他只能叫做看到了社会的大门,而林婉儿,却在那门内。

因此,楚天河想要去了解,想要倾听林婉儿的故事。

但在林婉儿的眼中呢。

楚天河是一个豪门公子,是最最顶级的那种富二代,这样的楚天河恐怕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灯红酒绿、粉红佳人。

说出过多少哄骗女孩子的空白白话。

他说要了解一个女孩子的内心世界,这不妥妥就是渣男的斩女技能第一招吗。

借着了解转而靠近。

狠狠的再伤害一次后转身离开,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系着领带。

所以,即使林婉儿真的需要一个可以谈心的人选,那怎么都不应该是面前坐着的楚天河。

可林婉儿还是张了口。

因为楚天河的微笑。

这种微笑很纯粹,这种微笑林婉儿见到过。

在临江的福利院看到过。

纯洁、干净、温和还有些许的羞涩。

这种种的特质混杂在一起,让眼前的楚天河看起来极像是一个大男孩,而让人忽略他本身的财富。

聊吧。

“直播真的很辛苦。”

“因为直播这个行业的换血实在是太快了,互联网没有记忆。”

“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进入这个领域。”

“她们或长得很漂亮、或会唱歌、跳舞、聊天、撒娇。”

“我们不是大网红、没有运作的团队、没有流量的炒作,全凭自己的才艺或者说能力。”

“如果我们留不住一批忠实的粉丝,那么很快就会被一批又一批新的主播取代,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每个月的收入仅仅只够糊口,全靠着雅晴还要资助一部分。”

“但雅晴其实也赚不到什么钱,她和我一样,在一次直播中遇到了一位大哥。”

“后面的事,我想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

“所以外界对我们这一行从业的人有很深的误解,这种误解是消除不掉的。”

“那一次你来了之后,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的私信。”

“那些私信的内容肮脏不堪。”

“我开直播,就有很多人在刷屏,喊我是大哥的女人。”

“我生病了,他们就臆测我经历了一个多么不堪的夜晚,是那种玩物。”

“我现在真的很恐惧再继续直播下去。”

“但我不能放弃,因为我一旦真的停了播,这些流言蜚语只会更甚。”

“我只是想要证明,我林婉儿即使只靠自己,一样可以很好的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

“但我时常也在想,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就这么一直不温不火的直播下去,我可以做到多少岁。”

“等我容颜不在的时候,我离开这一行,又可以做什么呢。”

“我没有未来的。”

“雅晴劝我、很多同业的姐姐们也在劝我,劝我要学会撒娇、学会在茫茫人海中甄别真的大哥,然后拴住他。”

“我可以坐上豪车、住上豪宅、嫁入豪门。”

“于是,聚餐的时候,我就看着她们一个个坐着豪车离去,看着那一个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一脸猥琐笑容的将手伸进她们的裙底。”

“我在发抖,如果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是我,我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会拒绝还是接受,然后转过天来抹去眼泪,笑意盎然的向身边人介绍着我刚刚获赠的珠宝、包包、汽车?”

林婉儿的状态并不好,但她说的话却很连贯,没有中断、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这说明这些话已经深藏在林婉儿的心中很久了。

这个外表看上去阳光开朗的姑娘就这么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带着这些对未知的恐惧、迷茫入睡。

然后转天醒过来,依旧去做着她必须要去坚持的事。

即使那件事她或许并不喜欢。

可这不影响她的坚持。

不是因为热爱而坚持,而是因为生活而坚持。

这是成年人和孩子最大的区别。

楚天河沉默了。

因为林婉儿说的话、表达出来的内容他根本无法理解。

他有什么资格来理解林婉儿。

凭他有三千亿的存款?

凭他即使没有这笔巨富,也有一个身家千万的父亲。

有两个同样身家不菲的叔伯?

他从来不用去思考生活如果活不下去该怎么办。

因为楚天河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没有走到过那山穷水尽的一步。

从未像今日的林婉儿这样。

在思考未来的过程中,感受到那如同窒息般的压抑。

为生活奔波到无能为力的人,连呼吸都是错误的,还有什么资格去和别人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这些,太沉重。

现在林婉儿把自己身上的所有包袱和压抑都说了出来,说给了楚天河听,说的痛快、酣畅、过瘾。

“呼,爽!”

林婉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

“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了,谢谢你。”

这句谢谢让楚天河有些汗然。

“说完了我,你呢,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婉儿有些期待的看向楚天河,后者重新扬起了头,清澈的目光中满是真诚。

“其实,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曾迷茫过,但可笑的事是,我迷茫不是因为该如何赚钱去生存,而是如何去花钱,可笑吧。”

“我为什么会因为花钱而迷茫呢,因为我要花的钱特别多,是不是感觉我在凡尔赛、在炫富。”

楚天河也同林婉儿一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红酒的后劲还是很充足的,满满一杯顶的楚天河眼神有些迷离。

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快要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