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原来如此。”
这是能理解的事吗?若涵一脸有话想说的模样,刚才的气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差点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重重地在椅子上坐稳。
这种变化就像明明很激动,却被当头泼了冷水一样。
唉……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从家族之间的对话中,我了解到若涵不曾和夏宁宁说过话。事实上,如果他知道夏宁宁的那种个性,可能就知道招赘的计画不可能顺利。
如果依照咲月的计画,把彼此当成家人相处十年应该会产生感情,若涵这种人如果产生了感情,也没办法选择强迫侄女接受不幸的婚姻。到最后,这个方法很可能没办法用。
然而,若涵丝毫没有想到这种事。而被他当成孩子的我,也没办法在这里告诉若涵夏宁宁的本性。
若涵用虚无飘渺的眼神看着我。关于儿子将来的选择,如果要确保他的选择,作为父母应该成为首领……?他应该在思考这种事。
嗯……这下子不管怎么做都很不妙。
小刚的遗嘱有绝对性强制力,只要若涵答应,事情就定案了吗?还是说,会让在场的诸侯进行类似选举的表决,需要收集到多数人的票?
如果是后者,我就在这里扮演一个无可救药的臭小鬼,不但不拉票而且还要把票赶跑就好。
然而,就算我扮演臭小鬼也是由若涵做决定的话,这场戏只会让若涵未来的执政生涯罩上阴影。
不管要怎么做,现在要事先确定选择的方法比较好。
“爸──”
在我就要开口时,走廊开始传来吵杂声。
“等一下!!”
甩掉宅邸人们的制止,有个人砰地一声,大大地敞开门。
什么?什么?
“呼……你们竟然忽略我,擅自开什么会议!!”
突然出现,气喘吁吁又盛气凌人地如此说道的,是看起来比小刚还年长的壮年大叔。
应该五十岁左右吧。
虽然我有点猜到是谁,但他到底是谁?
“唉……”
咲月在身旁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是叫拉格德的人吗?”
我小声地问若涵。我在出征仪式上也不曾见过他,所以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他。
“没错,那是拉格德。”
若涵小声地回答。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赶上了啊。
总之,先静观其变吧。搞不好这个大叔会帮我们解决掉所有错综复杂的麻烦。
“……拉格德大人,真亏您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呢。”
咲月用冰冻的声音说。
“你在说什么!你作为小刚大人的妻子,竟然不顾丈夫的遗志!”
什么?
不,虽然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困扰,但我以为咲月很努力地想确实实现丈夫的遗志。
不是吗?
“──您说什么?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凭我这个人!我不知道你对在场的诸侯撒了多大的谎,但是你别以为这么卑劣的行为对我有用!”
这个男人很急性子呢。
我直觉地这么想。
姑且不论他突然过来,他还没有听咲月解释,应该不晓得遗书的内容才对,凭什么说咲月满口谎言?让我觉得像是从一开始就为了否定咲月而否定。
感觉像爬楼梯时跨过好几阶,顺序变得很奇怪。
“这……这就是所谓的厚颜无耻吧……你明明逃离了战场,竟然还有脸……”
我看向咲月的脸,她的脸部因为愤怒而不断颤动,非常不开心。
“那张纸是什么?”
拉格德无视咲月的话,指着一位诸侯。正确来说,是正在排排坐在桌子旁的诸侯之间传递的小刚遗嘱。
“是小刚的遗嘱,和你没有关系。”
拉格德傲然且大步流星地走进房内,对拿着遗嘱的诸侯说了一声“抱歉”,捡起众人正在传阅的小刚的遗嘱,确认内容。
“哈!女人的计谋可真不像话。”
计谋?我还来不及思考,拉格德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接着高声大喊:
“真正的遗嘱在这里!这是假的!”
现在,拉格德来到咲月面前,举着自己持有的遗嘱给她看。
或许是对交给咲月有所抗拒。
遗嘱
我任命拉格德·墨尔本为墨尔本家的下代家主。
期待他会有符合荣耀重任的表现。
小刚·墨尔本
拉格德拿着的遗嘱上写着这段话。
哎呀呀,小刚还真让人伤脑筋呢,竟然不小心写了两张遗嘱。
而且,内容写得完全不同。是喝了酒,过了一夜就忘记自己写过的内容了吗?
真的很让人困扰,没想到他是这么迷糊的人。
才怪。
这代表其中一张是假的。
咲月持有的遗嘱也在这时传回来了。比对之下,文字很相似,甚至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个名叫拉格德的男人似乎再怎么说都不是大蠢蛋,会拿着自己写的文件来这里。
不过,拉格德的那份应该是假的。
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咲月,但拉格德的言行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自然。而且,文章内容的印象有点不对劲。
虽然是很细微的差异,不过首先,文章内容感觉太死板了。再比对文章风格,“遗嘱”的文字上有明确的差异。
伪造遗嘱的应该不是拉格德本人,是这种地下行业的业者吧。如果不知道写字的习惯,那些人也无从模仿,所以是参考当事人写的信或其他文件让那些人模仿才对。
拉格德的遗嘱内容,有点偏向命令书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是从艾格家的命令书或任命状等文件中抄来的文章内容。他曾经是小刚的重臣,所以有非常多这种事务性的文件才对。
像拼拼凑凑的匿名信一样重新排成文章,就变成了这样。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肯定都没有写着“遗嘱”这个词汇的文件。
咲月这份遗嘱上的“遗嘱”这两个字是异界语的书写体,很自然地连结起来,相较之下,拉格德的文字有点不自然,离得很远。
只不过,就算我指出这些疑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笔迹鉴定这类的文化,所以没有意义。
“怎么样?看到真正的遗嘱,无话可说了吗?”
“……是啊,真是的……”
两人就在我背后争吵。我的椅子没有扶手,所以我转过头,顺利看到了他们两人。
咲月一脸惨白,那是因为太愤怒而发白。
“墨尔本家的家臣中,竟然有这种人渣──!艾格家不知道羞耻吗!”
声音大得响彻至大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令人想像不到是从咲月苗条的身躯里发出来的,感受得到彷佛受到压迫的能量。如果情感中具有能量,她的声音让那份能量以奔流之势,扫过整个房间。
咲月瞪着拉格德,声讨他似的用食指指着他。
“我已经接到报告,说你在我丈夫飞往葬身之处后,就放弃职责逃跑!还拿着这种假的文件跑来──说这是遗书?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原来如此,这位拉格德逃跑了啊。
这是个大问题。虽然我不太懂,可是就算可以拒绝参与自杀攻击,也不代表拒绝后可以放弃战斗吧。
艾格家之所以能在领地内正大光明地收取税金,对领民摆出了不起的架子,是因为墨尔本家保障了他们的权利。参加战争、听从家主的命令是其代价,也是义务。
即使自杀攻击不在其义务的范围内,但如果拒绝,就需要接手管理一般的军务。除了骑乘鹫的骑士,现场应该还有大批士兵,所以理当率领这些士兵,继续战斗才对吧。
而拉格德的情况可不是在行军中迷路失散,而是从遭到包围,无处可逃的要塞中骑着王鹫逃跑了,所以就算被视为敌前逃亡也──
对了,是这样啊──这时,我想到了。
拉格德是怀着那种心思逃跑的啊。
“你在说什么!我是因为小刚大人托付我遗嘱,要我交给墨尔本家才先行撤退的!”
喔~他是在编那种故事啊。
有备而来呢。
“说什么蠢话!有好几名士兵都提供了证词,说你逃跑了!如果你是受小刚所托──”
告知某个人后逃跑──不对,撤退不就好了吗?虽然我也这么想,“不在那个战场上的人,别说得那么了不起!”
拉格德大喊出声,盖过咲月的声音。
“之后要进行王鹫攻势的人,怎么能公开宣布自己死去后的事!要是伤害士气,能成功的事都不会成功了!”
他果然想好了说词。
而且,他的声音很大,所以这种互相对骂的舌战似乎对咲月比较不利。
嗯……
“带回这份遗嘱的是修拉洛斯科!你的意思是,你在怀疑墨尔本家最信任的洛斯柯家吗!”
“我怎么晓得!大概是你这家伙收买了他们吧!”
就算是对过去主君的妻子,竟然这样称呼她。
不过可怜的是,看起来不利的是咲月。拉格德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好了故事,也想好了对付反驳的藉口,相对地,遭到偷袭的咲月什么都没有准备。
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相当有判断力的人,很难准确地反驳他。因为比起思考力,比较需要安卓间理解字句的构造,刺中要害并反驳的能力。
我看过好几次聪明且所言正确的人因为无法迅速应对平庸对手的歪理,在议论下被当成输家,成为笑柄的情景。
在这种有观众在的论战中,能否掌控场面就是一切。就算在结束后想到“当时应该这么做,如果这样反驳就好了”,终究为时已晚,没有意义。
而且,咲月明显气愤到失去冷静。这很不利。
舌战就这样持续了三十分钟左右。
“唉……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份假的遗嘱是真的?”
“需要什么证据,这是小刚大人亲自交付给我的,这是最好的证据。”
争吵稍微冷却下来,变成不断重复的争论。
没办法了。
听对话的走向,最后似乎没有确认遗嘱真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