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走后时间不长就下起了雨,我爷爷按照王婆子说的,把几张符烧成灰拌着雨水给我擦头上的疤,当天就退烧了,可是外面的雨却始终不见停。

一直下到第七天傍晚的时候,天终于晴了,一个坏消息却如同晴空霹雳在村子里炸响——王婆子死了。

那个年代,村子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年久失修,一遇上连阴雨经常漏雨,村里人就在漏雨的地方接上盆盆罐罐,王婆子就淹死在了接雨的盆里。

等人们发现的时候,王婆子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天,整张脸在水盆里泡的已经没有了人样,尽管连续的阴雨天,尸体还是腐败的很严重。

王婆子膝下无儿无女,最后只能村长出面找了几个壮劳力给她收尸。

尸体已经变得像个充了气的气球,一不注意用大了力气就会伴着一阵恶臭流出一股黄色的液体,根本没法换寿衣躺灵,最后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扯着她的衣服翻过来原封不动的放在地上。

要说下那么大的雨到处都是积水,王婆子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淹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偏偏淹死在一个比脸大不了多少的盆里,这让村子里的人都不禁想起了赊刀人说的那句话,很快关于我的议论开始在村子里流传起来。

说我额头上的疤痕是鬼眼,能夺人魂魄,王婆子是因为给我看病被阴眼索了魂才落了这么个下场。

爷爷自然是不信鬼眼之说,可王婆子死之前毕竟给我看过病,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连夜重操旧业用家里最好的木头给她做了一口寿棺,临了又装了两瓶散酒当做祭品给送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壮小伙扯着王婆子身上的衣服把尸体往棺材里一放,抬到墓地里一埋,这件事就算是办完了,可是关于我的议论却始终没停下。

一季庄稼涝的颗粒无收,再加上王婆子蹊跷的死,村子里的人终于承受不住,让我爷爷把我送走的声音越来越多。

爷爷做了半辈子棺材,又都是半卖半送,几乎每家每户都蒙过他的情,自然是不好意思找上门,最后全村人只能逼着村长出面找我爷爷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逼。

那一天村子里所有上了年纪有些威望的人全都到齐了,所有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我送出村子,爷爷自然是不肯,便跟他们耍起了无赖。

“只要你们把我做的棺材还给我,我就把他送走。”

村里人一听这哪成,棺材都埋进坟里了,要是还回来岂不是得把自己家的坟给刨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吆喝打破了村子里的安静。

“赊刀喽!”

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基本都经历过五年前的事,一听见赊刀人又回来了,赶紧把他请到了我们家。

那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穿着一身灰白的长袍,头顶打着发髻,乍一看像个道士,目如朗月,声如洪钟,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样子。

赊刀人只看了我一眼,就让其他人全都散了,五年前的刀钱也不要了,村子里的人自然不干,直到赊刀人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些人才不情愿的离开。

等人散了之后,赊刀人在我身上摸索了一遍,又抱着我走了几圈才开始跟爷爷说话。

“五年前,我算对了,也算错了,那些人家的刀钱我就不收了,但是你们家的我得收。”

爷爷听着赊刀人的话有些发懵。

“五年前又没要过你的刀,你收什么钱?”

赊刀人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着说:“我没说要跟你要钱,我说的是他。”

爷爷一听就急了,赶紧把我从赊刀人手上抢了回去,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赊刀人会动手抢。

赊刀人也不生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笑着拿过我爷爷的旱烟嘬了两口。

“你可知道你们村头的王婆子是怎么死的?”

爷爷听多了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很是忌讳这件事,没好气的说:“淹死的呗,还能咋死的。”

赊刀人像是看透了我爷爷心中所想,笑了笑说:“是淹死的,但也不完全是淹死的。”

说完看了爷爷一眼:“我没说是他害死的,但是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爷爷一听这话,心里火气更大了,放下我撸袖子就要赶人。

赊刀人看我爷爷急了,赶紧开口解释。

“五年前,我算到你们村子里会出鬼产子,原本我以为会是极阴之地出生的阴灵体,没想到却偏偏赶上了极阳之日,这孩子是个阴阳灵体。”

“人讲究阴阳结合,但是对于有些东西来说,却是非阴即阳。你做了这么多年棺材应该知道,阴灵体容易招惹阴邪之物,这阴阳灵体招惹的可就不只是阴邪之物了。”

听到这的时候,爷爷手上动作一顿,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赊刀人见我爷爷有所迟疑,便接着往下说。

“原本这孩子从墓地捡回来的时候,身上带有阴邪之物,那王婆子用些手段把它赶走,因此遭了它的嫉恨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爷爷越听越觉得这个老头可疑,抓着赊刀人的胳膊就往门外拖。

那个时候爷爷也不过刚过花甲,比赊刀人年轻了很多,使了半天劲,却没拉动赊刀人分毫。

赊刀人也不急,一只手任由我爷爷拖着,另一只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

“不用你赶,且听我说完,说完我自然会走。”

爷爷见拉扯不动他,只好继续任他往下说。

“这孩子命中双劫,八岁那次你能帮他过,十八岁那次你让他来七星山找我,我给他个出路。”

赊刀人说完,不等我爷爷开口,拂了拂衣袖,背上菜刀和剪子起身离开了。

之后的几年村子里年年风调雨顺,再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时间一长我爷爷也就开始怀疑起赊刀人说的话,觉得那场雨和王婆子的死都只是巧合。

没想到我八岁那年,竟然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