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昌终究是个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小城，怡和饭店在这里开了十几年了还是那个破旧的老楼，墙上满是黑色、粘稠的油烟。要说经济发展给这家店最大的影响，恐怕就是从一间小门面变成了两间……
玻璃门上的锁被拿了下来，门却还没打开。现在还早，路上看不见什么人，想来也是，就算有人，估计也不会一大早去什么饭店吃饭的。
只开了一盏灯，黄色的灯光下褚世捷坐在几个箱子旁和店家闲聊，其他三个人则围着桌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哗啦——”
李玄宗拉门进来，玻璃门间缝上的透明胶带发出响亮的声音。
“怎么现在才来？”褚世捷起身走过来：“哪去了你，大早上的。”
满脸胡茬的店老板没有过来，而是转到后厨忙活去了。
李玄宗随口应付着：“没事，出去弄些东西。”
“吃过了？”
“嗯。”
“哦，那就好，幸好没给你留饭。”
“……”
“东西准备好了，等一下就走，身份证什么的我已经托钟离家主利用家族关系给你们办好了。”
“哦，好。”李玄宗点点头，转过去看见地上的两个大箱子：“额，那么多东西？我带件衣服就行。”
“这不是你的，”褚世捷笑了笑，从旁边的角落里拎出来一个小黑包递给李玄宗：“喏，依你的意思，除去你那件风衣，给你带了套衣服，一张卡，没了。加上你身上这套，正好换着穿。”
“……”李玄宗顿时感觉没爱了：“那，这些呢？”李玄宗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褚世捷尴尬地挠了挠头：“嗯——一些东西，你帮我带回褚家就行，我安排好了。”
“哦，你不去啊，那我一个人多无聊……”
闻言，褚世捷没说话，嘴角上扬斜视着李玄宗，满脸坏笑。
李玄宗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你那是什么表情？”
“咳，那啥，不知道怎么了，司马家昨天夜里骤然调动兵力……”
李玄宗脸色微变。
“怎么了么？”褚世捷随口问道。
“没事，那些家族怎么了么？”
褚世捷没继续追问下去，接起刚刚到话：“所以现在宁昌修行界包括隐匿家族在内的各个家族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都争着把家族后辈送出去以防万一。”
李玄宗似乎明白了什么，指了指那边斗地主的钟离诗涵和莫莹：“所以，她们跟我一起去？”
看见褚世捷猥琐至极的笑脸，李玄宗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稳住，”褚世捷拍了拍李玄宗的肩膀，把他推到一旁的小包间，打开昏暗的灯，满脸郑重：“我帮你看过了，钟离家大小姐对你不冷不热，而莫家的姑娘则对你比较热情，但人家似乎只是把你当哥哥……我知道你不会干出什么咳，那什么事，但你还是放过孩子吧，钟离家大小姐才是你的目标！”
“滚啊——！”李玄宗脸色微红，一把拍下褚世捷的手。
“行了行了，说正事，我已经和莫家联系过了，莫老没有异议，并且拜托你在外游历时照顾好莫莹，然后就是，”褚世捷皱了皱眉头：“帮忙找一下莫莹那个几年前离家出走从此便音信全无的亲哥哥。”
褚世捷把“亲”咬得极重，以至于李玄宗差点听成“情”。
“找人？你帮他咯，我不擅长。”李玄宗推辞道。
褚世捷耸耸肩：“没事，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谁也不知道那家伙跑哪去了，你不想找就算了，反正莫老也不知道你去没去找。”
“行吧。”
简单交代了一些后，褚世捷才指着李玄宗一直背在后面的包问道：“这什么？”
李玄宗眼神躲闪，但竭力保持着面色：“没啥……”
“什么东西，连我都不告诉。”
“没啥……”
正当李玄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店老板家一岁多的小女孩从后厨跑出来，跑到小包间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小心——”李玄宗转身弯腰，扶住了被凳脚绊倒的孩子。
褚世捷眼疾手快，从李玄宗包的缝隙里一掏，抽出了他的剑。
剑还是那柄剑，用黄布条裹紧，但黄布条上的血迹依旧略显鲜红。
顺着剑扯出来的，似乎还有一缕头发，刚拽出包口就坠了下去，下面显然还连着什么东西。
“你——！”褚世捷低声喝道，伸手就要抢包。
褚世捷的确有点不敢相信，但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李玄宗昨天晚上绝对出去干了什么事。
“别动！”李玄宗反手来拽他的手，但褚世捷已经拽住了包口的绳结——
“撕拉——”
松弛的包口被拉开，血淋淋的东西在眼前出现，李玄宗则是松开了手，朝着褚世捷扑过来。
褚世捷没料到他会这样，抬手抵挡，包口向下——
“扑通——”
“扑通——”
小女孩看见长剑，又看见地面上的两颗“球”，满脸好奇地凑上前去，随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放开！”褚世捷侧身架住李玄宗，把他按在墙上，掐住他的喉咙：“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李玄宗双瞳微红，狂血涌动……
听见女儿的哭声，满脸胡茬的店老板走进来，抱起女儿。
轻轻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眉头皱了皱，对僵持的二人说道：“大早上的，真不吉利，自己清理干净。”
说完转身就走，一路上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乖，娃儿，只是两个恶作剧玩具，乖，不哭……”
店老板的闯入，停下了李玄宗的“暴走”，面色发青，他包起两颗人头就走。
“拿来。”褚世捷拉住他。
“不要你管！”
“你现在能清理掉？还是带着它们一起去鸿刈？”
“……”
褚世捷伸出手：“给我，我帮你处理掉。”
李玄宗心里也明白自己现在没法处理掉这两麻烦东西，只好乖乖交出去，满脸委屈：“我想把它们埋——”
“行了行了我知道，”褚世捷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出去，我清理一下血迹。”
“……”
李玄宗转身出去，正好遇上闻声而来的钟离峰。
“发生什么了？”钟离峰见李玄宗脸色不好，关怀地问道。
“没，没事。”
“没事就行，”钟离峰指着那边的两位说道：“褚世捷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以后，恐怕就要麻烦你了。”
李玄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说不定还得靠钟离姐照顾。”
“老板，东西在你这儿放一下，我等一下来取。”褚世捷打开包间门朝着后厨大喊。
“……”
褚世捷表示“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随后掏出三张车票看了看：“不早了玄宗，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就走了，准备一下吧。”
“嗯……”
李玄宗看着玻璃门外熟悉的街道，陷入沉默。
褚世捷淡淡一笑，从柜子上取下三个酒碗，去后厨要了酒。
“喏，都成年了吧，来一口？”
钟离峰则表示赞同，伸手接过酒碗。
李玄宗也小心翼翼地端过一碗。
“小心点，老板说了，这酒烈。”褚世捷提醒道。
“铛——”
三人碰了下杯，钟离峰一饮而尽，褚世捷抿了一小口后也一口喝完。
李玄宗见状，满脸“就这？”，灌了一大口。
“噗——”
“嘶——”李玄宗差点给辣出眼泪：“我靠，什么玩意！”
“哈哈……”钟离峰和褚世捷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空碗，大笑不止。
也是，这俩人一看以前就没少喝，李玄宗可是一直喝的饮料的……
三个碗，两碗已经空了，李玄宗看了看自己碗里还有一小口，清澈澈得晃着他的眼。
一饮而尽。
“咳咳咳……”
“哈哈……”
一边的钟离诗涵和莫莹也凑了过来，褚世捷见状，又拿了两小酒杯，进去后厨要了一丢丢酒。
不足半口而已，两人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喝了。
“行了行了，”褚世捷拍拍手，拎起箱子：“走吧，不早了，别赶不上车。”
“嗯。”
店老板看五人走了出去。背着大布包，头上微带白发的男孩晃晃悠悠的，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的，走在别人后面一步远，慢慢挪着步，左右乱看……
火车站前，不少人相拥而别，褚世捷则没那个兴趣，钟离峰则搂了搂钟离诗涵，褚世捷见状忙抵了抵李玄宗，被李玄宗满是鄙夷的眼神盯了好久……
“到那里有人接你，我表妹褚晓娅，和你差不多大。”褚世捷嘱咐道。
“嗯哼？表妹？”李玄宗看着褚世捷，满脸坏笑。
“一边去，别乱想！”褚世捷前不久才这么看过李玄宗，现在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污心思。
“好了好了，知道了，”李玄宗收起玩态，随后朝着钟离峰告别：“钟离叔，谢了。”
“嘿，没事，我们两家什么关系，以后你代我照顾好诗涵就行。”
“嗯。”李玄宗点点头。
“好了玄宗，发车了！”褚世捷大叫。
李玄宗虽然感觉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左莫莹右钟离诗涵，拉着大箱子背着包，踏入了高铁的检票口……
“还挺受欢迎。”褚世捷看周围的人都往三人那看，笑道。
钟离峰笑着点点头。
检过票，李玄宗再回头，已是不见了二人踪影。
“走吧。”三人上了车，李玄宗坐在窗口失神。
外面的景物飞快向后移动，宁昌最后的守夜人终于被迫离开了故土……
“宁昌，我们，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