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的晨光升到枝头,那稀疏之间光芒刺眼,风几乎吹不动一丝尘埃,行宫的红墙内与那喧嚣的市集恍若隔世。

此时行宫偏院内江漓已经开始练习剑术,一招一式都显得很精熟,直到偏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是几个宫女的嬉笑。江漓隔着墙听到一个宫女说:“如今元王署理逸江郡一切政务,已经派人在郡中四处散播新政,好像是要雷厉风行地整治全郡。”

另一个宫女说:“这个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几乎是人人尽知,要说元王年轻气盛的,不会对谁有顾忌。从东巡至此,这还是头一次地整治贪吏。”

“不过逸江郡的韩郡守以清直著称,不过他底下的其他官吏就不知了。”

几个宫女言语还在继续,不过江漓听到这里已经走开了,他出了偏院去找韩灵漪。哪知韩灵漪也已起来,准备踏进江漓的住处,两人正好撞见。

江漓直接说道:“今晚汉皇大宴诸位重臣时,我想秘密拜会元王,提醒元王不要操之过急,如今元王整改逸江官场,说是逸江郡,其实早就影射整个江州。”

“天下之州中江州最富庶,而矛盾最多也在此地。”江漓补充道。

“那元王会召见你吗?”

江漓心里没有底,不过还是说:“即使元王不召见,作为逸江郡的小吏亦有此责。我既然身处其中,岂能无所作为。”

江漓的话语里掷地有声,接着就要去拜见元王,不过韩灵漪又说道:“那你不如去说服萧大人或是柳大人将你引荐于元王那里,这样更有胜算。”

江漓突然止住步伐,又想了想觉得这是个面见元王的捷径,说服那些尚且肝胆炙热的老臣比高高在上的元王更为简单,就冲着韩灵漪一笑,说:“我还是太注意元王那里,竟忘了柳世景这些老臣。”

说罢,江漓又对着韩灵漪说:“你先帮我问一下元王的住处,顺便打听下元王在干什么。”

韩灵漪点点头后,朝着一处住着宫女的屋子走过去,而江漓眼望着曦光照射在枝头,算了下时间,此时柳世景大人应该在崇德殿,虽然汉皇不问当下政事,然而柳世景一般晨起后在崇德殿那里与汉皇交谈。

江漓看着韩灵漪已经走远,也径直走向崇德殿,忽然前面走廊中出现了一位腰间佩剑的将军,江漓定睛一看,是龙威将军胡荃。胡荃正好在自己的前面,也注意到了自己。

“你是何人啊?”胡荃目光如炬地问道。

江漓俯身作揖道:“在下受韩郡守所托,来此布置今夜的筵席,名叫江漓。”

胡荃又看了一眼江漓说:“既然来此有要务,做事便要注意,不能差之一厘,也不要做事太过头。”

胡荃以为江漓是那种不知宫廷礼仪的人,而江漓在入郡守府后也学到了不少。这君臣之礼,上下臣属之礼,早就深入江漓心中,这是他心中最深刻的体会。从前为商时,总觉得只要让顾客满意即可,你来我往中并不需要什么礼数。

而今上下级之间礼数可不能缺,所以江漓见此又作揖道:“将军所言在下明白。”

胡荃又问:“你是准备去哪里?”胡荃话里仿佛在查验什么,目光又有些紧逼。

江漓见胡荃不肯放过自己,就集中生智地答道:“这不是筵席布置得差不多了,我要去禀告元王,而元王恰好有事,殿下让我去找柳世景大人,让他做出最后的议定。”

胡荃想了想,觉得江漓说得不无道理,元王这几日对筵席之事已经不再关心了,而元王召集了不少随驾官吏,在行宫夏凉阁中听取意见。

胡荃此时正准备从江漓面前走过,忽然后面一个军卒跑了过来,先把一张纸呈给了胡荃,又对着胡荃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江漓看在眼里,胡荃面色略有变化。胡荃忙对着士卒问道:“此事可实?”

士卒答道:“是李疾将军发现的,此时急请将军动身前去。”

李疾巡街时发现城中并不安定,甚至还流动着沩国暗探,这暗探行迹一般难寻,不过李疾经过多方眼线的全力配合,终于发现沩国暗探的可疑行迹。

暂时李疾不知道暗探所来何意,不过可断定其中必阴谋交织。沩皇初丧,权臣当国,两国局势又开始大变,不过前些日沩国权臣孔泌东巡,呈交了一封国书。国书中不仅夸赞了汉皇东巡是再造汉国盛业,彪炳千古的大事,还赠予了汉皇一些珍宝。

孔泌其心可窥,汉皇也知道孔泌目的何在,汉皇以为只要两国相安无事,那就礼尚往来也可行,如今沩国却不守约,派暗探潜入逸江郡。胡荃马上就随着士卒快马前往城中可疑处。

胡荃看着江漓在眼前碍事,就挥手示意他离开,江漓也早就想离开,不过还是恭敬地拱手后,从廊中疾步而去。

柳世景刚从崇德殿出来,两边的宦者都致以敬重的目光,柳世景此时也已年岁较大,不再似当年那般身子硬朗。本来此次东巡他一直是推辞,无奈汉皇强下旨令,无奈从帝京一直颠簸至此。

他迈出步子,从台阶上缓缓下来,走了几步看见远远地有个人在禁卫的阻拦下喋喋不休。柳世景定睛一看,此人竟向自己挥手,并喊道:“在下求见柳太傅。”

柳世景走过去时,几名禁卫也不再阻拦,江漓连忙上前拱手道:“在下逸江郡守府门吏江漓,有要事说与柳太傅。”

柳世景看着江漓血气方刚,问道:“你个门吏,竟然说如此大话,你可知老夫的官阶?”

此时柳世景毫不顾及江漓,就要径直从此人面前走过,江漓听着柳世景刚才的话,不禁想到曾经的柱国之臣,此时已经垂垂老矣,不过还是秉持身份。

柳世景丝毫没有把江漓看在眼里,自己身入宦海三十余年,辅助两代汉皇,满朝文武中可与自己比肩者也寥寥无几。虽然自己此时已经年老,在朝中威严不如当年,但也是被群臣景仰。

“太傅大人若不待见在下,在下不以为是在下冒昧,而是这事有缓急,要是这事情无足轻重,在下也就不说了,可是这事关系到一郡之民的安乐。柳太傅一身抚民无数,不会不察吧。”

柳世景听着江漓直言相告,步子停了下来,江漓看着说辞有效,继续说道:“元王尚不知逸江郡的弊端所在,贸然而动,虽然也可能收拾局势,不过牵动太大,会让人心惶惶,也不一定行之有效。”

柳世景以为这个小吏会说什么,现在听来却是无稽之谈,便惊诧着说道:“元王殿下上奉皇命,岂能是你个小吏所染指的,我问你,若是不雷厉风行,那些贪吏能被震慑到吗?”

柳世景说着说着就被气到了,这不仅是无稽之谈,更是一种诋毁之言,按照大汉律法,贫民妄议勋贵者,以言辞轻重定罪。

“逸江郡贪吏若不是有上级庇护,也不敢为非作歹地祸害一郡。韩郡守如此正直的良吏,十几年都不能翦除祸患,可见此事的不易。”

江漓把憋在自己心里的几句真话都说了出来,本以为可以让柳世景动心,不过柳世景依旧没有怎么在意,也不与江漓多言,就甩袖而去。

江漓还想要继续上前说,却被几个侍卫按住,他极力挣脱,还大喊道:“太傅且听我一言。”

侍卫们对着江漓可是一顿打,直到江漓晕厥了过去才作罢。直到柳世景走远后,江漓方才醒来。摸着刚才被打的脑袋,江漓不由地叹道:“太傅还是老了,忠言都不考虑了。”

江漓无奈地掸去身上的尘土,沿着宫墙走着,这沮丧之后便想着去金明池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