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有此等情结,令我等羡慕。”柳世景叹道。

“是啊,名满天下依旧记得梓里故人,可谓是难得啊。”汉皇听完二人的交谈后,放下了奏折,又把所有在场的大臣扫视了一遍,问道:“这是何地啊?”

徐知行道:“启禀陛下,再过十里就是逸江郡的地界。”

汉皇点头后又看着刘标说:“听你说这逸江郡已从昔日的困境走出,民生虽然尚不及以前,但百姓安乐倒是不假。”

刘标坐在最后面,内心一直在想着逸江郡的情况,他本想着若是逸江郡行宫不善,汉皇怪罪下来,应该对自己没有大的损伤,不过汉皇经过江州府后,他敏锐地明白汉皇之心是难以窥测的。

汉皇在江州府巡察时审理了不少的冤假错案,而且处事雷厉风行,一人犯错其他人也要付连带责任,全然不顾及任何重臣的情面,这样一来他便有些发怵。

刘标恭敬地说道:“陛下所言不错,逸江郡战后虽千疮百孔,然而经韩郡守的一番剖肝沥胆,此时已有较大改善。”

汉皇又问道:“这个韩郡守能如此快地振兴一郡,如此能吏,我竟然今日才知,刘刺史不如说一下此人,为朕解惑。”

刘标道:“韩郡守是陛下即位那年的进士,初授江州逸江郡兵曹掾,后来因战时的督运之事立下殊功,破格擢拔为郡守一职。在郡守任上立下志愿,称愿为一郡百姓不惜此身,不觉荣辱,以功德深受民众爱戴。”

“如此循吏,朕要亲自接见,等到逸江郡就即刻传旨。”汉皇兴奋地说完,又对着座中的御史大夫萧齐之道:“御史台把所有的江州有功德的大小官吏皆要考察一番,拟一份奏议上来,朕要亲览。”

萧齐之明白汉皇的意思,汉皇要特意提拔像韩郡守这样的人,是为振兴纲纪,为天下表率。

萧齐之领旨后,坐回原位,此时从外面走进一位军校来报道:“元王殿下所部的陆路部队已经进了逸江郡,正与逸江郡所部官员候旨。”

元王是二皇子,在所有的皇子中最受汉皇器重,要不是因为嫡长子继承的观念,他应该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此次东巡至江州府后汉皇把一半的禁军交给了元王,让他先率军队从陆路急行军先至逸江郡,等候诏令。元王一路疾驰,终于赶在此时进了逸江郡。

元王率军进驻逸江郡被民众夹道欢迎,尤其是青年稚子都未见过如此场面,而一些老人竟以此为王师重来的盛景,而胸中炙热。

汉皇于是看着列位重臣说:“元王走陆路,此时才到,说明了路上还是有些险阻。”

徐知行知道汉皇的意思,抢先道:“要说元王走陆路,各地官吏跪迎者不在少数,因而会有所羁绊,而官道年久失修,有羁绊也是常事。”

汉皇认可地点点头,便站起身来,走到外面,接着群臣都走出去,已经能远远地望见肃静的岸边,一排排的禁军伫立严整。曾经舟楫横放的岸边,如今也了无痕迹。再远处便是汉沩两国的国界,座座青山隐于濛濛雾中。

汉皇逸兴遄飞,对着旁边的人道:“朕自三年前至此,今又巡视而来,感慨良多啊。”

一贯善于揣测汉皇心思的徐知行,听得出话中感慨是何意?汉皇就是想看一郡物阜民丰,而且时常也好大喜功,逸江郡民生经济如此恢复之快,也合了汉皇的心思。

于是徐知行道:“这一郡之荣,与朝廷中枢也有较大的关系,朝廷中枢以陛下旨意为本,在资费调动,政令通畅起了不少作用,不是韩郡守一人之功。”

突然江风阵阵吹来,站在船头的几位大臣都觳觫不已,此时胡荃把一件鹤氅披在汉皇肩上。这虽然是四月,然而江上不同于陆上,四面来风划过水面,卷起浪涛不止。船疾驰过江心,冲破风的阻力,逐渐与岸边靠拢。

汉皇又准备从船头转到刚才批奏疏的帷帐里,还未进去,徐知行又得到消息说元王已在埠头附近与韩郡守等诸多官吏一同恭迎圣驾,行宫也已准备妥当,不过元王还提到自己所率数万军队都安置在城外,并没有扰民。

徐知行如实说出后,换来了汉皇的声声赞叹,元王果然想得面面俱到,军队不驻城中,不光是不扰民,进而还能维持军纪。

汉皇进帷帐后,觉得有些目眩困倦,在几个内宦的服侍下便躺在床上,徐知行知道目眩是汉皇的顽疾,在宫中无数太医都束手无策,而且在江上更是颠簸不已,愈加严重。俄而稍微好转后,汉皇透过帷帘向外望去,越来越离逸江郡近了……

此时整个逸江郡无人不知汉皇将至,江漓作为微末小吏没有陪着韩郡守一同去江边,他在府中操持韩郡守交待的各项事务。

江漓自入府后心性也变了不少,对于官职大小,恩宠与否,他越来越不放在心上。即使自己屈居于此位,也能为逸江郡繁盛而发挥自己一人之力。

江漓把韩郡守交待的文书拿出来,细细地看去,月的赋税都按时进账,不过当江漓看到账上赋税不平衡时,他才意识民生并不乐观。汉国赋税以人头税来算,豪强地主纳税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家户,说明豪强大户的仆人过多,而田垄无人耕作,荒废者居多。

江漓又翻了许多的账册依旧是如此,心里不禁一振,又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话音刚落,韩灵漪便翩翩走来,江漓便起身拱手道:“韩姑娘也有空来这儿?”

韩灵漪说道:“父亲出迎汉皇,江门吏在府中打理庶务辛苦了。”

江漓有些愧怍,自己只不过仅仅翻阅了些,也没有找出事情的解决之策,于是道:“韩大人尚且不论辛苦,我一个门吏,怎敢侍宠而骄。刚才只不过是按照韩大人的委托而处理一些平常事。”

韩灵漪见江漓说话有些遮掩,便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孟子》中的一句吧。”

江漓没有惊诧,全郡之人莫不知韩灵漪的才艺俱佳,熟于经史,看着韩灵漪有疑心,他只好转移道:“这闲来无事,突然想起这句也是无心罢了。”

江漓虽然要撇开赋税有缺漏的事,但韩灵漪刚才还是听清了那句话,于是笑道:“这句话是讲民与君的关系,指出君民相知的道理。这就说明你肯定有心事,我猜是逸江郡又有什么祸患未根除吧?”

江漓知道瞒不过,就说:“这豪强地主垄断耕地,让许多人流离失所,不得已入府为奴仆。而税账上正好与此吻合,豪强缴纳税额越来多,而普通平民则缴纳的税额越来越少。而且我担心其中必有惊人的事实,还未发掘出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韩灵漪此时冷静地问道。

江漓摇摇头,说道:“此事虽说不是小事,不过迎接汉皇东巡是此时的要事,我不会此时向汉皇言明,而是等事后再说吧。”

“事后?”韩灵漪质疑道,随即眼里闪烁出一个念头,又说:“不如我们替父亲先查探一番,也好能更加准确地汇报。”

江漓此时道:“不可不可,韩姑娘是韩大人的千金,是万万不可卷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