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会心一笑,说:“还是渊儿知我意,你父亲一心是在练武上,为人也太死板忠直,这几年也惹了不少的仇家,要不然这几年也不是如此碰壁。如今也不懂该如何解乏,就捧着那些武功秘籍,好像是准备把武功学到天下第一。”

林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母亲对于父亲的一番说辞可谓是一针见血,这些年自从战燹平息,父亲依然未放下练武的习惯,每日晨起必须要通读兵书,虽至晚间也要舞剑一番。

“父亲可能另有深意,我们不必再说他了。”

林夫人又道:“要说有深意,我们也不能小看了他,你父亲一向是未雨绸缪,当日在战燹中你父亲就几次有先见之明,其中一次是你父亲预见敌军要来攻城,就在城外布置下伏兵,果真敌军来攻城时,你父亲以击鼓为号,里应外合痛击了敌军一次。”

“还有这事?”林渊不禁疑惑,既而又说:“据我所知,父亲半生戎马,都是在与沩国对抗,并未与墨国交锋。母亲可指的是哪次?”

“就是在沩国境内的那次宁京保卫战之前。我汉国大军当时已经攻下沩国数座城池,而且挺进沩国腹地,志在攻灭沩国。你父亲奉命驻守一城,才有此事。”林夫人有些自豪地说出来。

林渊对于这件事印象不深,只是略略听说过,不过从母亲眼中他可以看出这是汉国之傲。

不过林渊转而又道:“那后来还不是败退回国了?”

林夫人叹息道:“沩国都城宁京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当时沩国大军出其不意地夜间突袭我汉军,我汉军因龙威将军胡荃纵酒言欢,防守不力,而致使一城防线溃败,而此时墨国也东征我汉国西部边境,连斩我汉国边境四郡之郡守,西部震荡,因而灭沩国之事就草草了事。”

“唉,胡荃一人之过,遗害全军。不然我大军可以吞并沩国,把江南江北之地,尽收囊中。”

林渊有些慨然,林夫人又劝导道:“这些国之大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以你父亲半生之英勇,尚不能随军大破敌寇,至于平常人只需听说即可,不必想太多。”

林夫人突然拨开这些话题,又说道:“后园早在去年,我就去游赏了几个时辰,甚至还在里面亲自酿酒,真期待今年的桃树,杏树都能竞相开放,让我们不枉来此一游。”

话说到这里,一位侍女从暖阁外走进来,瞧了眼林渊与林夫人,说:“公子夫人,遵照指示把所有的器具都已准备好,并且老爷也要来。”

林夫人对着林渊不解道:“为何你父亲还有这闲工夫?平常他对于此事都是逃避,而一心在那兵法韬略上。”

“可能父亲是对兵法暂时厌倦了吧,这书中的道理怎么说也要用在实践上。光在书中苦苦求索,也不是长久之计。”林渊说完,林夫人招手屏退了那个侍女。

两人都纷纷起身,各自准备去了。此时都尉府的后园中桃李争妍,簇簇花朵散出馥郁的香气,枝上没有任何一处的空缺,满满地压着枝桠。林夫人是极爱赏花的,这些花中有许多是外来物种,林夫人随着林都尉征战一生,每到一处必先询问此地的名花异草。

而且林夫人极欣赏楚辞中所写的花卉,比如什么兰花,留夷,木樨等等,都在楚辞中表示着高洁之气。

当每年园中的花卉基本成熟时,他都要亲睹为快,并且面面俱到地记下关于花卉的生长,不过如此闲情逸致在逸江城也只有林夫人能做得出来,他人是无法与之匹敌的。

林渊拿着一个梯子,最先来到后园,后面跟着一个男仆也扛着个几案,以及纸笔。林渊把梯子放在一棵桃树下,看着园中正是好风景,不由地叹了几口气,又对着家仆说:“知道这棵桃树是谁栽得吗?”

家仆直说道:“这除了老爷,公子,夫人,这还能有谁?依我看这应该是夫人所为。”

林渊笑着道:“你看这树上写得什么?”

“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结网。”

家仆逐字下去,又思虑了一下,说:“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了,这是公子写的,公子是想说要遇事要积极实干,不能束手无策。”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句话蕴意深远啊,如今汉国官吏大多是空有遗策,而无实干之人,只想着眼前的歌舞升平,而忽视那些看不见的暗流涌动,谁又能真正地施惠于民。”

“公子所言不错,不过我一个下人很难想到这些事。”

林渊又笑道:“我又不会怪你,你过来扶一下梯子。”

林渊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树,摘着桃子,不时阵阵风来,枝桠似有摆动,而叶片瑟瑟飘落不计其数,不登高处,就不能一览无余,林渊坐在树枝上,下面的仆人喊道:“公子当心……”

此时林都尉与林夫人也来了,后面几个侍女也款步而来,林渊见此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二人面前,把采摘的桃子放在几案上,并说:“要不是母亲要来,不然这大好桃园,也就落了个无人观赏的地步,岂不遗憾。”

林都尉没有啃声,而坐到几案边,把拿来的桃子尝了几口说:“甘中带汁却并不甜腻,而且爽口。”

林渊在一旁笑道:“今年立春之时,因雨水足,滋润了这片园中的桃树,而且园中光线充沛,就连园中的旧草都滋生不息。”

林都尉又亲自倒满了一杯酒,喝下后缓缓说道:“此杯酒中是有多少浮沉,何人可定?”

林渊明显感到父亲的悲意,就问道:“父亲还是在担心黑袍军吗?我可以看出来那些人是有目的在身的。”

“不仅仅是如此。”林都尉话中有些哽咽,随即又说:“我曾有个结义兄弟,就是在这桃花灼灼的时节不幸送命。”

林渊眉头一皱有些疑惑,这几天以来不是黑袍军入城后,让人不禁战栗,又是听母亲讲的那十几年前的军戎往事。这世间确实多变,让听者永远在哀叹前者的生死离别。

林都尉继续道:“此人本与父亲一样,从军征伐沩国,不过就在途中听闻不幸染病,而迅疾病逝。不过除了染病一说,还有人说他是卷进了夺权之争,暗中被杀。”

林渊也知军中暗斗一直不休,但是没有想到会牵连如此广,而且从父亲的眼神来看,其中交织着无法说出的苦楚。不过林渊早就有一种直觉,以后的风波会愈演愈烈,不仅是在朝堂上,更在各州各郡,也会伤及更多的无辜。

父亲的话突然断了,林渊此时又接起,说道:“若是汉皇不肃清党争,则人心叵测是不能遏制的。”

林夫人此时打断道:“为何要说这些陈年旧事,今日后园中花开正好,渊儿不如随母亲去那边。”说完,林夫人用手指过去,那边花开得一丛接着一丛,林夫人径直走过去,又一边回头对着林渊嘱咐着。

林渊又陪着林都尉喝了几盅,林都尉脸上泛起了红晕,林渊这才知道父亲是醉了,而方才的话还有待考证,林渊叫来下人扶着父亲走了。林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对于刚才父亲的话,会不会是话中有话?林渊在那里站了好久,不断地思虑着……

直到林夫人那边喊来,林渊才急忙过去。“这边的花的确好”,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林渊才意识到,同为一个园中,这花亦有不同品质。这里花甚至可以比上汉国宫廷的园囿了,林渊虽然没有亲身去过汉宫的林囿,但似乎也听过,那里是常人不能涉足的,一个曾经是皇族宗室雪满雕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