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讨厌二姐讨厌的要死,巴不得她永远别吃饭呢,今天居然主动让人喊二姐吃饭,肯定有古怪。

把衣服完全泡在水里,陆玉起身往厨房探了探,炒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抿了抿唇,回课北屋。

陆蝶正在写作业。

她靠过去,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小声道:“二姐,你猜大姐刚刚和我说什么了?”

陆蝶停下手中的作业,抬头看她:“什么?”

“她居然问我你回来没,还说让我等会儿喊你吃饭!”陆玉瞪大了眼睛。

这在其他家庭里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一句话,可是在她们这个家里不同,尤其是从陆红的口中说出这句话就更加奇怪了。

“她还说什么了?”陆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玉老实答道:“就是一开始问了一句你回来了没有。”

“问我?”

“是啊。”陆玉点头。

陆蝶不由的皱起眉头,这么说的话,陆红今天着实有些奇怪,无端端的问她回没回来。

忽的,她想起今天在水沟旁边遇见的老刘头。

她脸色倏的沉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影,陆玉被她的脸色吓道,轻推了推她问:“怎,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她没瞒着陆玉,“我想,老刘头可能是陆红找来的。”

“什么?”陆玉陡然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是不喜欢这个大姐,可是这层血缘关系永远也割不掉,但是,把二姐往火坑里推这种事,应该做不出吧。

一向分明的陆玉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有些不明白了。

陆蝶隐约能猜到陆玉的想法,唇角勾起抹嘲弄的笑容:“你把别人当亲人,可别人把你当仇人。”

陆玉脸色一僵。

仔细想来,她说的,也没什么错。

陆红是什么人,陆玉不是不清楚,上次为了嫁给夏高元,陆父就说要为了她把陆蝶卖给老刘头,陆红知道了之后非但不阻止,反而十分赞同。

陆玉是念着骨子里的血肉亲情,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陆蝶也不是想引导她人心皆恶,只是想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为她付出罢了。

“小玉,你要知道,这个家里,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在意这份骨肉至亲的关系,有时候,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商品。”

她一字字揭露这个家里其他人的真面目。

陆玉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双手交握着,一向胆大的女孩儿眼神里透出几分踌躇,小心翼翼问她:“那二姐,你呢?”

陆蝶弯了弯唇,道:“在我这里,我只为有良心,值得我付出的人好。”

就像陆玉,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家,一定要带走的那就是她。

她到底还是小,胆子再大也不会把人心往最黑暗的那一面去想,可以的话,陆蝶也不想把这残忍的真相揭露在她面前。

面色紧张的小姑娘听到她的话一下子就笑了,心里的阴霾一瞬间就散开,“那我也要和你一样,反正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话里话外都是十足十的孩子气。

陆蝶没继续说教下去,免得适得其反。

出了房门,陆玉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视线投向厨房的方向,里面还有陆红切菜的声音。

小姑娘的眼底有冷冷的情绪涌动,她捏了捏拳头,压下心头的怒意,大步出了屋子去把衣服给洗了。

北屋里,看着陆玉出去,陆蝶深深叹了口气。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陆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方才那神情,明显完全听懂了她说的话。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显露。

不过陆红居然敢算计她,这笔账她可不会就这么随意带过。前前后后不下三次了,她没那么好的性子,也不愿就这么算了。

家访的日子很快到了,如陆蝶所料,这两天他忙的脚不沾地,学校里,家里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不仅如此,他没到一个地方,就有蹲点的记者冒出来问他这个那个。

如果不是医院有保安拦着,只怕那些人早就扛着摄像机和话筒对着纪言乱问一通了。

好在他做了这么多年校长,加之为人不错,花了不少钱请人将纪言的病例给改了,就说之前是误诊,压根不是晚期。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的,毕竟白血病可不是普通的小毛病,哪儿可能轻易的就被治愈好的。

不得不说,他这么做还真是有用,那些如潮水般从外面跑来的记者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散去了不少,不过也还有些人觉得有些蹊跷,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纪尹不得已让纪言出院回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的同时也好在家里养一养身体。

纪尹是靠着村头周家的老太爷指路才找到陆蝶家的。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踏入不算富裕的村子,引来不少人羡慕的目光,同时,也少不了猜疑。

当男人踏入陆蝶家的大门时,周遭人又猜测是陆父又商量着给陆红找赘婿,顺手把陆蝶卖给人家了。

陆父陆母看到上门的中年男人不约而同的愣住了,对方穿的十分将就,西装的布料看起来也很贵,脚上踩着的昂贵皮鞋有泥点子落在上面,连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

明明对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陆父陆母却打心眼儿里害怕起来。

“您,您好,请问是找谁?”一向厉害的陆父此时此刻面对纪尹的时候下意识的放低了身段。

纪尹笑了笑问:“请问这是陆蝶家么?”

陆父陆母一愣,没想到是找陆蝶的。

看着纪尹身上的行头,陆父下意识的以为陆蝶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回来,脸色瞬间就黑了起来,但在他面前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这不是陆蝶家,你找错人了。”

纪尹一愣,想了想村口那位打野指的路,这里是陆蝶家没错啊?

陆母还没反应过来陆父的意思,又怕自己说错什么,没敢多问,低头做事去了。

纪尹觉得哪里不对,但人家都说不是了,大概是自己找错地方了,他只好问:“那老乡请问一下陆蝶家怎么走?”

陆父则是不耐烦的摆摆手,已经有了赶人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再去别处问问吧,别打扰我们夫妻两个人做事。”

对方不欢迎的态度明显,纪尹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多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才十二点半,还赶得上。

他只好转身去别家。

就在这时,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青年忽然道:“哎,陆大叔,你干嘛不承认啊,你不就是陆蝶他爹么,这位先生,这就是陆蝶家啊。”

陆父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色,抬头瞪着说话的青年,凹陷下去的双眸有狠劲儿涌动。

青年仗着人多,只笑了笑,压根儿就不怕。

纪尹一愣,回头看了眼陆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承认。

陆父却是生怕他是来找事儿的,赶忙和陆蝶撇清关系,“那死丫头平日里就古怪的很,她要是犯了什么事儿你别来找我们,尽管去找那死丫头,我们不管,也管不了。”

听到这话的纪尹忽然想起那天陆蝶和她说过,村子里穷人家的女孩子,在他父母的心里就是一个拖油瓶的存在,恨不得能立刻丢出去才好。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丫头说的太过夸张了,天底下哪儿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可是现在,纪尹想,可能真的是自己没有见识到。

“不是,老乡你误会了,陆蝶没惹事儿,我是学校的校长,这次是专门来家访的。”纪尹忙解释一通。

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陆父怔了怔,视线重新落在来人的身上,知道陆蝶没惹事儿,对方还是学校校长之后,态度忽然又好了起来,“原来是陆蝶学校的校长啊,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周围看热闹也惊讶的瞬,没想到他来头这么大,居然是镇子上的校长,之前还听说他们家孩子白血病晚期呢,这两天又有消息说是误诊。

老天可真是造化一场。

陆父陆母招呼着纪尹进屋,询问对方来家访的原因。

门外看热闹的一见进了屋,只觉得没意思,很快就散开。

“来这儿之前呢,我们学校做了一个简单的家庭调查,恕我冒味,我发现你和陆蝶母亲似乎并不支持陆蝶念书,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纪尹把话说的很圆满,这样事后陆父陆母也怪不到陆蝶的身上去。

一听事为了陆蝶念书的事情来的,陆父笑容淡了几分,也没遮掩自己的想法,笑着回答:“她们丫头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将来还不是要嫁人,一点儿也帮衬不到家里,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我管别人家人那么多事干什么。”

纪尹听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

女孩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感情身上没带点儿血缘不是,民国都破了,竟然还有人会这么想?

诧异归诧异,他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什么来,劝道:“谁说读书无用的,我家里也是村子里出来的,靠着读书打拼到了现在,怎么就没用了?”

他打算先用实际的例子让这些人重新认识读书的作用,只可惜,纪尹还是将陆父想的太过通情达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