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我常氏一族可真好啊,我父亲官儿升的再快能比得上简谏之吗?我再受您宠爱能比得上恭昭仪吗?她才进宫多长时间!陛下啊,潜邸三年,后宫四年,我整整陪您七年啊!”

婳婕妤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哭,像是把她这么多年的不甘和怨愤给发泄出来,她常乐如当年虽不说是艳冠京都,可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美人儿,可颜色再美还是没有走到他的心里。

“陛下您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喜爱臣妾吗?那为什么您与臣妾欢好之时,总是会轻唤昭凤将军的闺名。”

婳婕妤感觉肚子一阵抽痛,她今日不同于以往的装扮,只是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是以鲜血留下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看到了。

她捂着肚子,虽然不断地疼痛让她几近昏厥,可是她还是踉踉跄跄的扶着八仙桌站了起来。

“宣御医。”

司空凛此时也顾不上与她辩驳什么,婳婕妤虽然是太祖指给她的侍妾,可到底也是陪伴他多年,司空凛抱起她,把她放在绣床上。

“你好好养病,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司空凛叹了口气。

“不!我不需要治病,陛下,您听我说完,臣妾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求太医医治了,臣妾不想在宫里再当一个活死人了,陛下啊,您最后叫我一声乐如吧。”

婳婕妤此时不复刚刚癫狂的神色,满脸尽是期艾,太医前两日告诉她不宜动怒,若是控制不住脾气,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色了,司空凛瞧着她这模样,不好再说些什么刺激她,到底是陪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虽然自己为着她陷害简殊的事动怒,可到底还是不希望她没了性命。

“待你伤好了,朕允你出宫探亲。”

司空凛撂下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萃荣,去成华宫请恭昭仪。”

婳婕妤看司空凛最后离开的背影,自嘲的叹了口气,她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婳婕妤此时面色苍白极了,她拦住了一直试图和她沟通,想要给她切脉问诊的何院正,一心的,只盼着简殊过来。

“婳婕妤不是找本宫吗?本宫来了,你说吧。”

不待萃荣进来通禀,简殊就踏入了内室,“几日不见,婳婕妤怎么这般模样了。”

简殊轻轻掩唇,这内室里烧着碳炉,又掺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和中药味儿,让人闻了气闷。

“你瞧我这副模样,你可欢喜。”

婳婕妤示意萃荣把她扶起来,寻个软枕给她靠着,她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之色,如此强撑着,不过是想在自己了断之前膈应简殊一下,让她与皇帝离心。

“婳婕妤如今落到这般田地,说白了都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简殊瞧她这副模样,也知道她是强弩之末,如今只能逞一些嘴上功夫,倒也没与她计较太多。

“对,我如今这般都是自作自受,可是你能好到哪去,一个知府之女,平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前朝后宫,哪一个对你们青州简氏真心叹服的。”

婳婕妤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此时定是面如枯槁,形如朽木,可简殊还是如平日里光彩照人,炫人眼目。

“你瞧我如今狼狈,可待到来日,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错了,你只是他圈养的一个玩意儿罢了,像曾经的我一样,他喜欢的时候,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若是有朝一日厌烦了,便一脚踢开,再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婳婕妤自嘲的笑了笑,此时,她的眼中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神色,竟有一丝看透情爱的淡薄。

“到底还是你想要的太多,贪心不足,才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陛下肯让你安心养病,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简殊倒是和和气气的同她说了这一句。

“这后宫所有人,不过都是顾云榭的影子罢了,可笑可笑啊。”

简殊正要一只脚迈出去,听了婳婕妤这话,堪堪收了脚。

“何以见得?”

简殊回头发问,只是婳婕妤却不再理会她了,慢慢的合上了眼。

《史书(静贞贵妃传)》言:

临安三年末,婳婕妤小产,三日后,其上奏请归宁,帝允,然归途中,婳婕妤卒,帝念与其少年情义,赠谥静贞,追封贵妃,葬妃陵,以示哀悼。

简殊听了婳婕妤在回皇宫的路上去世的消息,倒是怔了怔,忽的又命令宫中所有人出去,独留她一个人在殿中。

“想必司空凛此时应当十分难过吧。”

简殊自嘲的笑了笑,此时殿中无人,只有她一个人在饮酒,“纵然是猫啊狗啊的,陪了七年,也当有感情的。”

是啊,他亲手用七年的时光将一个天真烂漫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子熬成了阴狠毒辣满心都是算计只为求他再看她一眼的深宫女子。

不知道司空凛有没有后悔,当年的女孩虽然背负着家族荣耀可也是满心欢喜的想要与他相敬如宾,可笑她尽享死后哀荣,临了了她爱的人也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

后宫她算计过的,周旋过的嫔妃女官们都一一来芳华宫瞧她最后一眼,她身穿贵妃服饰安静的躺在棺木之中,会不会有人去心疼她。

简殊到底赶着最后去芳华宫瞧了一眼,待到来人尽散去之时,她才抚着棺木告诉她,“你失算了,我与皇室隔着血海深仇,所以我定然不会为了宠爱把自己折腾的满身狼狈。”

“好好走吧,下一辈子找一个真心爱护你的。”

简殊看着她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身上穿着绣金凤的贵妃服饰,头上插着五凤金簪,尽是华贵之态,不由得轻声叹道,“从前你不忿我的位分比你高,可如今你总算是赶到我前面来了,他日你下葬之时,我还得对你跪上一跪呢。”

说完,简殊转身离开,只是,她在转身之际,眼角划过一丝晶莹的泪。

“她最后,去了潜邸是吗?”

司空凛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婳婕妤最后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说道,她早就不是常氏的女儿了,她是父亲用来算计的工具,早些年为了攀附司空凛,不惜让自己嫡出的女儿作为侍妾,连个名分都没有,一顶粉红轿子抬进王府,纵然是回去了,父亲也不过是嫌弃她没有用。

还不如故地重游,到潜邸去看看,那里有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