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殊心下一凉,他仿佛不知道李婕妤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进殿里便询问孩子如何。

“回陛下,孩子……没保住。”

素子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恨死仍旧在内室里侍奉那些老太医了,一个个人精儿似的,要是李婕妤的胎保住了,恐怕出来报信儿的就不是自己了吧。

“嗯。”

司空凛的脚步一踉跄,又问道,“李婕妤怎么样了?”

显然,这一句没有刚刚问龙嗣时的热切。

“李婕妤倒是救了回来,只不过身体仍然虚弱,且……且如今已是深秋,李婕妤不甚落水,本来就极容易患寒疾,又恰逢流产,怕是以后就……”

素子鉴接下来是想说受孕困难,可是他偷瞄着司空凛的脸色,觉得这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索性就把自己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果然,司空凛眸色一寒。

“李婕妤那么大的人了,如何不知道自己有孕,为什么内务府没有备案!为什么太医院请平安脉的时候没有探出来!”

司空凛罕见的勃然大怒,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在后宫中埋了那么多眼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显然出乎了司空凛的预料。

司空凛内心深处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头也不回的朝云盈宫外走去。

“别跟着朕,朕去瞧瞧太后。”

司空凛揉了揉眉心,用以掩饰他此时的疲惫。

看来,他得去找太后好好谈谈了。

司空凛到的时候,慈宁宫里寂静极了,太后不喜人多,故此,搬离凤鸣宫时只带了贴身的几个嬷嬷和太监,慈宁宫里洒扫的粗使宫女太监也不过几人,显得偌大的慈宁宫十分空旷。

司空凛是一个人来的,既没有坐着软轿,也没有带着随行的太监。

“老奴给陛下请安。”施嬷嬷刚从小膳房拿了安神汤回来便看见司空凛面色阴冷,一言不发的走了进来。

往日里司空凛对施嬷嬷还算和善,他年幼时,随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居住在凤鸣宫,太后性子清冷,从来不喜与他亲近,倒是这个施嬷嬷,在他衣食住行上无不用心,还处处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

“太后呢?”

此时,司空凛心里烦的紧,施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想要询问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下去。

“太后娘娘在小佛堂,方才太后娘娘命人去知缘堂请了若笙少师来讲习佛法,眼下若笙少师人怕是快要到了。”

施嬷嬷知道司空凛来者不善,这么多年了,太后做事从来不避讳着她,她虽然有心劝阻,可自己到底是个奴婢。

若不是当年求着太后带她进宫,她怕是会被随便许给什么长工小厮之类的,生下来的儿女还得给主人家当牛做马,她从来都记着太后的恩情。

“劳嬷嬷去知缘堂走一遭,告诉若笙少师,朕与太后娘娘有要事相商,让他再寻个时辰来吧。”

司空凛对施嬷嬷说话还算客气。

“是,老奴遵旨。”

施嬷嬷只得答应下来。

“母后日夜抄经拜佛,为的是什么?”

司空凛没有让人禀报,径直走近了小佛堂,每日这个时辰理佛是太后多年来的习惯,他从来都知道太后性子清冷,不大容易对外物表现出悲喜,便瞧着她喜欢理佛,于是搜罗天下孤本佛经送给太后,还重金修建了小佛堂供太后理佛。

只是现在司空凛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自己敬爱濡慕的母后恨不得自己断子绝孙。

“自然是祁佑我天徽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太后手拿小缒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木鱼,小佛堂里燃着上好的檀香,怕是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这儿还古朴祥和的地方了。

“母后就没有什么是为朕所求吗?”

这幽幽檀香,并没有熄灭司空凛内心的怒火,他看到太厚这般模样,心下更加恼怒。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佑。”

太后面上端着无悲无喜,比堂上摆着的菩萨还像菩萨。

“朕听闻洛城行宫这些日子已经竣工了,当年父皇可是斥重金建成的,可惜父皇不能亲眼瞧见这洛城行宫的辉煌了,不如母后替父皇去瞧一瞧。”

司空凛虽然愤怒,可说出来的话依旧让人觉得无懈可击,确实,此话一出,若是太后借口拒绝了,那便是太后不敬太祖了。

“哀家这些日子时常梦见你父皇,每每想起他金戈铁马一生,到最后却缠绵病榻,药石无医,哀家就觉得心痛。”

太后面上浮现悲哀伤痛的表情。

“这洛城行宫,哀家是不敢再去看了,怕到时候触景生情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说着,眼角便带着晶莹的泪滴。

“朕会命人在洛城行宫按照慈宁宫的规模再给您建一座宫殿,小佛堂也会按现在的布置,您过了年便去吧。”

“陛下一定要逼着哀家离开吗?”

太后沉声问道。

“是啊,为了我天徽朝百年传承着想,太后还是去吧,若是过几年宫里孩子多了,未尝不可让您回来享享儿孙福。”

司空凛面露讥讽,心中确实无尽的悲凉,皇家情薄,可是做母子做到他与太后这个份儿上的确实古往今来少有了。

“哈哈哈,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冷血薄情。”

太后蓦然笑了起来嘴角牵扯出一抹讥讽。

“你明明知道我早已与你父皇不和,偏偏提出让我去洛城行宫,是为了膈应我吗?你可真是你父皇的好儿子。”

太后此时连“哀家”都不说了,一口一个“我”,没来由的让司空凛心惊。

“京郊行宫,大相国寺,闻渊庵,既然你不想去洛城行宫,那去哪都可以,只是别待在皇宫里了,母后。”

司空凛看她这幅模样,怎能不心痛,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司空凛还是念着骨肉亲情的。

“好!好!好!”

太后大叫了三声“好”。

“哀家也不留在这儿过年了,陛下都撵着哀家走了,哀家没脸没皮的留在这儿干嘛,不就是洛城行宫吗,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