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历六年八月二十一,云城。

今天云城爆发第一次灾民动乱,起因是赈灾粮再度减少,有二成的难民排队却吃不上一口稀粥,发生争抢之后衙役出面协调,没想到饿疯的灾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三个衙役被打,面对眼睛冒绿光的灾民,衙役根本没办法,只能悻悻退回。

太守张阔已经在大量购买粮食,但是其他粮商让步不多,云城官库的银子不够,所以很难再买到粮食。话说回来,张阔作为父母官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好官了,为了买到足够多的粮食,他把自己的资产变买了一些,又跟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粮商打了欠条。

粮食不过,怎么办?只能用下下策,每个人少吃点,不至于饿死就行,合理分配每天的赈灾粮数量,以保证五万个饥肠辘辘的人可以在未来四个月都有东西吃。

越州大部分地区冬日无雪,比起北方灾民这里的灾民还算是走运的,至少冬天不是特别难熬,到时候灾民棚再加固一下,做一些挡风的屏障,大家挤挤还是可以度过这个冬日的。

这些都是计划,一个站在大局观中制定出来的计划,其实一点都不完美,并没有兼顾每个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五万人以这样的情况苟延残喘,年后剩下的恐怕就是四万人了。

于是,看不到希望的人就开始闹,逼退了衙役就去偷溜进城里抢劫、偷窃,一时间,云城内人心惶惶。特别是城西那边,城内还好点,城外的几个地方人人自危,听闻此事,不少在城外的产业纷纷跑回了城内。

混乱终究来了,虽然这个规模还是可控的,但是暂时也没办法根治。

“乱了,少爷!”这时,杨辰的下人回来汇报,“如少爷所料,太守大人那边果然没有足够的粮食,这赈灾粮一减少啊,那些灾民就开始发疯。”

“不错。”杨辰很满意,那些灾民的死活还有那些在城西被波及的人他根本不关心,他只关心林牧云会不会因为这事而彻底被击垮,“现在,你去叫那些书生行动起来,是时候给林牧云施压了。”

“是,少爷!”

云城很快谣言四起,不知是谁说林牧云迟迟不愿动工是想等西岭县的人都因为没有收成后失去钱财,然后他就有理由收回田地再高价卖给别人,大赚一笔。

谣言传得飞快,一时间林牧云成了敛财的地主恶霸,眼红林牧云成功的人纷纷站出来声讨:这是禽兽不如的行为。

谣言传到灾民那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突然爆炸,每个人都捶胸顿足,想着地主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知哪个人带了节奏,道:大家齐心协力,去林府声讨林牧云。

许多人义愤填膺,纷纷同意,首先是年轻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西门军士拦不住,除非对灾民拔刀,否则受伤的就是他们。

真正的暴动开始了,西门而进的街道商贩听闻这个消息,纷纷收了摊子,关了店门,以免遭殃。

这个消息传回太守府的时候就是给了张阔一个晴天霹雳,这个值守一方十年的太守大人愣了许久,脑子里的思绪十分混乱,“立刻派人去镇压,重点保护林府,不要让灾民威胁到城内居民。”

很快,灾民就赶到了童家坞,这里的大户人家早就听说此时,大门紧闭,只留几个下人在门缝那里查看情况。

云城府衙的衙役率先赶到,手持棍棒,盾牌,一字排开,企图在童家坞外边拦住这些暴动的灾民,再把他们逼出城外。

然而,他们太低估这些人了,灾民之中不乏年轻壮年,还有许多小孩子,他们只为声讨林牧云对他们的压迫,根本不怕这些衙役,他们横冲直闯,逼得衙役步步后退,最后都退到了林府门口。

“哎呀。怎么会闹成这样啊。”林焕心急如焚,他向来与人和善,还是第一次被人讨伐,真的有点慌。

“怎么回事?”林牧云躲在府邸没有出门,听说有灾民暴动,这才从房间出来。

“儿啊,你是不是打算收回西岭县那些山田啊?”林焕着急问,如果儿子真的在打这样的如意算盘那就太不可取了。

“没有啊。”林牧云摇头,“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那……”林焕如梦初醒,好像明白了什么。

“麻蛋!到底是哪个家伙在到处传谣,又来搞我。”林牧云气愤啊,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人算计成这样,“不行,我得出去澄清,稳定住这些人再说。”

于是,林牧云在老爹林焕和小宁的陪同下出了门。

林府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外边被衙役拦着的灾民又是一阵骚动,各种辱骂之声不绝于耳。

“不把我们当人,想饿死我们收我们的田地?”

“年纪轻轻竟然来迫害我们这些无辜百姓,禽兽不如。”

“什么才子,不过是人面兽心的畜生罢了。”

若不是有衙役拦着,那些胆子大的年轻人恐怕要冲上去围殴林牧云。初见这些人,林牧云有点惊讶,这是真正的难民暴动,他们没有任何理智,就像是锁在笼中的野兽,眼里只有猎物,他们疯狂、凶恶、没有理智,离丧尸出笼就差一点特效了。

“大家稍安勿躁!”林牧云摆摆手,最大程度地让灾民们的情绪稳定下来,待到骚动平缓一些,才继续道,“大家不要听信谗言,现在西岭县山田无水的问题已经在着手解决,急不来,各位千万不要被骗了。”

“水轮车之法当真可以源源不断地为山田送水?”一个人问。

“是!可以。”林牧云答。

“建造一个水轮车需要多久?莫不是需要大半年?”另一个人问。

“不用。”林牧云答。

“既然不用半年之久,为何不愿动工?”

“八九月正是秋雨来临之时,越州秋雨猛烈,此时动工必然是大兴土木,没有植被根系固定西岭县山岭之泥沙,遭遇秋雨必然引发山洪。”

“胡说八道。”这时,一个年迈的灾民站了出来,声嘶力竭道,“老头子我在西岭县干了一辈子,还未听说过因为秋雨而有山洪的。”

“对,从没有的事。”

“山洪乃是山神主导,我们年年祭拜山神,山神又怎么可能降下灾难!”

果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林牧云说的,封建时代的农民靠的是代代相承的经验,过去西岭县没有出现过山洪所以他们就认为肯定不会有。

林牧云说出这样的话,在他们看来就是开脱的借口,于是乎,灾民又发生了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