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情况一旦发生变化,龙神杖会立刻传讯给我。凯萨琳好像乘着马车回别馆了,我也是时候动身了吧。

凯萨琳现在被逼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她恐怕会立刻采取行动。而且若是我要介入,势必得打着正式访问别馆的名义才行。

凯萨琳可能会说的话、会做的事早在预料之中。我算准时机来到别馆前敲门。

“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琳娜表情扭曲地说。

会客室内,父亲和艾琳娜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有必要的话——我会透过龙神杖介入,然后直接闯进去——不过能不现身最好。

“什么?”

“您听得懂吧?为什么剥夺拜伦的继承权?”

“他不仅闯入贵族家,还莽撞无礼地口出狂言,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幸好对方愿意息事宁人,不过我可不能略施薄惩就算了。”

“——我来跟对方谈。是哪位府上?”

看这反应……艾琳娜大概不知道拜伦做了什么吧。

“问题不是这个……对于拜伦的行为,你毫不知情吗?”

“那当然!如同事前所说的,我去侯爵家打招呼了!回来却看见拜伦被关在房里!而且佣人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您说我能知道什么!”

滔滔不绝地说完后,艾琳娜头痛难耐似地伸手扶着额头,随即又瞪大眼勾起嘴角。

“对了——是这样吗?您偷偷去见了洛克吧?”

看来艾琳娜恐怕是心里有数,才会一起过来吧。

艾琳娜确实猜中了。考虑到拜伦的思考逻辑,他只会对我做出这种暴行。

“……问题不在于对方是谁。拜伦看洛克是庶子,就擅自闯进他家。”

“那有什么问题吗?”

艾琳娜眯起眼睛冷淡地说完后,父亲蹙起了眉头。

“你也觉得……对方是平民或庶子就无所谓吗?”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废嫡。”

“当然有必要。这不仅牵扯到是否适任领主,洛克现在还是国王陛下的直属臣子。”

听父亲这么说,艾琳娜瞬间瞪大眼睛愣住了。

连艾琳娜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换掉佣人之后,她得到的情报似乎也受到了限制。

她从椅子起身,面露嫌恶的表情来回踱步。

“可是——拜伦不知道这件事情啊。只要您好声好气地说,洛克也会原谅拜伦吧。”

“别说傻话。洛克是讲道理的人。要是我包庇亲人,洛克恐怕会当场回绝,把我们当外人处理。再说,现场还有其他贵族,不是只有洛克的问题。”

“讲人情行不通,就给钱吧。要多少给多少。如果对方是下级贵族,那就拿出伯爵家—还有我老家的名号好了。”

“你——”

无法诉诸亲情的话,就拿金钱和利益笼络,给钱给到对方满意为止。假使对方地位较低,就拿伯爵家或侯爵家的名号逼对方就范。这就是艾琳娜的想法。

的确,拿出实际利益或权力的话,或许有人会乖乖听话。尽管只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但看到艾琳娜如此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父亲似乎也哑口无言了。

“我的意思只是——除了您所想的之外还有其他办法。熬过了这关,拜伦才有办法重新站起来。您说是吗?”

说得好像她只是迫于无奈,一心想保住拜伦而已。

要我来说,这就是我平常认识的艾琳娜。虽然从未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这一面,但既然免不了被追究责任,她干脆豁出去了。

艾琳娜和拜伦……今后恐怕无法离开伯爵领地了吧。最坏的下场是病死或意外身亡,不过我不认为父亲乐意这么做。

明知父亲宽大为怀,希望尽可能地避免这种局面,她却还说出这种话,可见艾琳娜有多恶质。若是屈服于艾琳娜的花言巧语,父亲就变成共犯了。

不过这份从容——艾琳娜还不死心啊。她能掌控状况时才会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若是事情不如自己所愿,艾琳娜就会大动肝火。看来她恐怕另有想法。

“看来——是我错了。”

“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们瞒着我,是因为对方是莉莎的孩子——洛克。原本是我自作自受,到头来却是洛克尝到苦果,我真的是愧对大家。不过——在你看来,只要不是贵族,无论是谁都跟路边的石子一样吧?拜伦也是如此……这样是无法继承家业的。”

也对。艾琳娜的想法——只有贵族才是人。

父亲这么说完,艾琳娜好像豁出去似地轻声笑了。

“呵、呵呵。贵族应当背负的职责——是吗?那是老掉牙的理想论了。我最讨厌那种东西了。明明有人做得更好,为什么非要我承担不可?”

职责。艾琳娜背负着什么样的职责,又是跟谁比较呢?

像是——嫁到伯爵家吗?对于自己必须为侯爵家的铺张浪费收拾善后,艾琳娜感到相当不满。

虽然不知道侯爵家其他兄弟姊妹是怎么样,但想必是艾琳娜口中〖做得更好〗的人吧。

艾琳娜非常注重身份地位,这恐怕也反映了她心中的不满吧。由于伯爵家地位较低,她常仗着自己出身侯爵家对我语出不逊。

父亲本欲开口,却临时把话吞了回去。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摇摇头整理好心情后,父亲静静地开口说:

“事到如今……再埋怨彼此的双亲也没用,不过我可以藉这个机会问个问题吗?你是为了为所欲为才把持人事吗?还是瑞克侯爵的授意?”

“谁知道呢?好奇的话,不妨对我施以魔法审问如何?”

艾琳娜轻轻地笑了。她分明知道父亲办不到。

魔法审问用的魔法受到严密保护,能够施展魔法的人极其有限,他们的藏匿处也只有国家才知道。

动用魔法审问,无疑是把贵族不欲声张的部分摊在外人面前。何况还必须掩盖拜伦今天的丑态,想这么做更是难上加难。

操弄人事的理由意义重大。艾琳娜任意安排家中大小事……虽然这也有问题,但没那么严重。

但若是瑞克侯爵的授意——那就表示侯爵家试图强化对伯爵家内部的影响力,讲白了就是想并吞伯爵家。

差别只是父亲和艾琳娜成亲是预谋还是天时地利下顺势而为罢了。

总之,我认为很难从艾琳娜口中间出瑞克侯爵是否有此企图。

“可以让我见见拜伦吗?”

“……他在里面的房间。钥匙在我这里。”

父亲说完后缓缓起身。就在他从艾琳娜身上别开视线时——

原本嘴角带着冷笑的艾琳娜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伸手从怀里掏出药包。

啊啊——这是艾琳娜的王牌。

不晓得是安眠药、毒药,还是——其他的药。艾琳娜是想让父亲安分下来再另作打算。像拜托侯爵家,或对父亲施加隶属魔法,然后再慢慢整顿情势。不然就是靠这包药解决所有问题。

不过她太天真了。我让龙神杖跟着父亲就是为了这个。

听到杯子掉落地毯的声音后,父亲回过了头。剎那间,两人都僵住了。

“什么——”

——药粉撒在空无一物的桌上,艾琳娜手拿着汤匙愣在原地。

龙神杖从桌旁扯掉杯子,造就了这幕景象。艾琳娜肯定觉得莫名其妙。

她的企图一目了然。在旁人看来,她显然是紧张得手滑摔掉杯子。

“你——竟然不惜做出这种事情。”

“我、我——”

这次艾琳娜的脸上真的失去了笑容。

“不!不是的!我没有!”

父亲并没有搞错。只是无望得逞就是了。

“……够了。我刻意支开旁人,想问你是否跟拜伦今天闯祸有关,没想到竟遭受这等背叛。”

艾琳娜带着茫然的表情听着父亲冷静的声音。下一秒,她彷佛想到了什么妙计,得意洋洋地手贴着胸前大叫:

“要、要是敢对我出手——您可知道父亲大人会怎样吗!?”

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这家伙没救了。父亲大概也明白了吧,只见他蹙眉摇头。

“——瑞克侯爵八成不会过问吧。”

“呃——”

“你带来的老佣人已经被解雇了。假使瑞克侯爵真的干预了佣人的人事,东窗事发后,他恐怕忙着算计如何脱罪吧。”

反过来说——即便没有瑞克侯爵的授意,结果也一样。

“就算不是这样好了,如果他说了什么,只要提出佣人渎职的证据就解决了。毕竟包庇你反而会让人怀疑他牵涉其中。这样还有意见的话,我也只好挺身反击了。”

艾琳娜带来的佣人确实做出了渎职行为。把那些证据一起亮出来的话,瑞克侯爵也只能闭口噤声,绝对不敢包庇艾琳娜。

面对老家完全不能依靠的事实,艾琳娜顿时脸色惨白、面如槁木。

“区、区区乡下地方的伯爵竟敢对侯爵家如此无礼!你!你以为我是谁啊!”

不出所料,艾琳娜果然暴跳如雷。这表示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接下来我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虽然艾琳娜大吼大叫,但佣人和武官很快就闻风而至,把她押走了。

“夫人似乎有点心神错乱。把她带进房间,绝不能让她出来。”

——已经可以了吧。之后交给龙神杖就可以了。

慎重起见,还是回收少许艾琳娜试图让父亲服下的药吧。毕竟不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来啦。”

过了一会儿,父亲来到我等候的房间。他的态度彷佛会客室的骚动从未发生过。

“是,我送这个来。”

我递出父亲遗忘的东西。他接下后静静地笑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还劳烦你特地跑一趟。我事情有点多,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刚好有事到这附近,就顺便过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已经结束了。”

“是吗?”

父亲依然静静地笑着,不过他的反应实在太稀松平常了,想必过去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想到刚才父亲和艾琳娜的对话,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我可以打包票……与母亲还有莉莉娅三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我过得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