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正是大周三年一度的科举试期。

南唐与后蜀进贡的钱粮还没有到位,柴宗宜前往野鸡谷也没有回来,趁此期间,柴荣亲自主持了详覆。

详覆,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殿试。

五代时期的入仕途径多种多样,比如入幕,荐举,辟除等等。

像赵普,王朴就是通过入幕和荐举入朝为官,并逐步坐上高位的。

但这样得来的官位,往往不会受到同僚的尊重。

比如李谷和已故宰相冯道以及郑仁诲,就是正宗的通过科举入仕的。

因此,最受人信服的,还是科举一途。

中原虽然连年战乱,但科举却几乎没有断绝,除非赶上了中原朝廷更替,比如后晋被后汉刘知远所篡那一年,科举延后一年。

不过,也正因为中原朝廷更迭严重,十几位皇帝都是由武将登基,因此,数十年来,中原重武轻文现象极为严重,即便举办科举,每年中第者也是聊聊。

柴荣登基之后,情况稍有改善,重视在士人中选拔人才。

可惜,显德三年这一科,礼部放榜之后,也仅有十六名进士及第,有资格进入详覆。

而柴荣主持的详覆,出的题目只有一个,那就是《北伐平边策》。

三天时间的考核,最终令柴荣满意的,只有李覃,何曦,杨徽之,赵邻几这四个人,其余十二人全部放归回乡!

大周平定南方的后蜀与南唐之后,百废待举,正需要人才来管理地方,于是,柴荣又和王朴,王溥,范质等人连续数天商议将四人下放到地方历练。

这样一来,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侯,郭从义的奏表终于到了京城。

“臣横海节度使郭从义启禀陛下(奏章上的称呼,不能叫官家):臣闻陛下平定江南,恐北方边境有契丹犯境,于七月中旬前往永宁城巡查。

不想,永宁军使周永胜贪赃枉法,虚报兵员和战损,致使边城永宁军械库空虚,军士只有七百,况且皆有老弱,年纪最小者都已近五旬!

臣一怒之下斩杀周守胜以正军威。

然契丹边城宁州刺史王洪趁机带领三千铁骑,意欲在漳河架桥,进犯永宁。

臣当时身边只有二百亲兵,外加永宁城老兵七百,料非敌手,只得遣散城中百姓,意欲与永宁共存亡!

凑巧世侄卢青带领商队路过永宁,发明盾光阵,带领臣二百亲兵和七百老弱,一举击溃来犯三千宁州铁骑。

此战斩杀宁州刺史王洪,全歼三千敌军,获良马二千七百余骑,而我方无一人伤亡!

获此佳绩,自然世侄卢青当居首功,不过,永宁七百老兵悍不畏死,臣请批准七百老兵卸甲归乡,并给予他们在永宁树碑立传,以彰其功!

经此一战,宁州空虚,臣已率兵进占宁州,督建战船,并陈兵瀛,莫二州附近,等待陛下圣意!

倘陛下允准,请臣与义武节度使两面夹击,当可一举夺占瀛,莫二州!

另,永宁军使周永胜贪赃,臣有失查之责,伏祈陛下降罪!

臣郭从义顿首再拜!”

朝堂上,当郭从义的表章被当堂念完之后,柴荣大喜过望!

“永宁军使周永胜贪赃误国固然可恨,不过郭从义郭卿家能够及时监察补漏,并冒险宁城,可将功补过!”

“最让朕意想不到的是,卢先生适逢其会,再立新功,竟然仅以区区二百精兵外加七百老弱,就全歼三千宁州铁骑,而且几乎没有伤亡!

这等战绩,实难想象!

可惜郭卿家在奏章中语焉不详,没有说明那盾光阵到底有何威力。”

“郭卿家能够抓住战机,攻占宁州,为我大周北伐清除漳河障碍,实为大功一件!”

“传旨!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即刻陈兵深州,与郭卿家对莫,瀛二州形成两面夹击之威慑!”

“传旨成德,安国,昭义,建雄四镇节度使,陈兵北汉边境,防止北汉骚扰!”

“郭卿家已经缴获宁州近三千良马,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通,担任北面行营前军都布署,即刻点兵,率水陆两军先行出发,先行与郭卿家和孙行友会合,拿下莫,瀛二州!”

“宣徽北院使向训为京城留守,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布署兼北面行营转运使,负责北伐大军后勤补给!”

“殿前军都虞侯赵匡胤,枢密院副使王朴,你二人协力筹措北伐事宜,待晋王购马归来,大军即刻出征!”

大梁城东,赵府。

赵匡胤,赵普,李处耘,罗彥环,王审琦,石守信,刘守忠,王政忠等一干将领齐聚一堂。

“南征一战半年有余,众兄弟不负平生所学,建功立业,得偿所愿,来,干!”

赵匡胤单脚踏在椅子上,豪爽举杯,一饮而尽。

然而,在座诸将,却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唯一文士打扮的赵普身上,端着酒杯,一言不发。

“唉!”

赵普长叹一声,起身拱手作揖。

“敢问虞侯,在军功上,虞侯自认为所获军功与那晋王宜宗相比如何?”

赵匡胤眉头微皱,“晋王年轻有为,不到二十岁就为官家立下赫赫战功,赵某自然敬服!”

“虞侯此言差矣!”赵普摇了摇头道,“那宜宗不过是仗着其师父,那位卢先生而已。

如果没有卢先生,那位晋王爷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反观虞侯就不同了。

征南一战,就算没有那位卢先生研制组合攻城梯,虞侯不照样攻城拔寨?

若论切实军功,虞侯不知胜过那晋王多少倍!

然则官家却刻意让那黄口小儿凌驾于虞侯之上,众兄弟心有不甘,实难敬服!”

“是啊,赵三哥,那个宜宗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仗着那个什么卢先生而已!

若论带兵打仗,他一个毛头小子,差得远呢!”

“赵三哥,如果不是你带领兄弟们勇猛作战,泰州和扬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下?

而那宜宗,不过就是仗着在官家身边的优势,奴颜卑膝,巧言令色!

依兄弟看,这殿前司早就应该归三哥掌管!”

“可不是吗!那张永德要不是官家的妹夫,哪能占着殿前司都点检的位置不放?

至于那个什么晋王,不是兄弟夸口,真要战起来,兄弟我不出十招,就能摘了他的脑袋!

真想不明白,为何官家处处维护那黄口小儿,真让人气恼!”

众人七嘴八舌,赵匡胤低头不语,赵普见状,再次开口道,“虞侯应该看出来了吧?

众兄弟都为虞侯鸣不平啊!

以虞侯的能力,再加上众兄弟现在遍掌殿前司各军以及侍卫亲军各厢,别说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就算夺取天下,登其大宝,又有何不可呢?”

“胡闹!”赵匡胤闻言当即摔下酒碗,怒喝一声,“晋王若无才无德,官家断然不会破格提拔!

赵某对官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弟兄们今天喝多了,休要再乱说话!”

说罢,赵匡胤愤然起身离席,留下李处耘等人面面相觑。

“赵先生——”

看着赵匡胤离去的身影,石守信不安的看向赵普。

赵普则淡然一笑,“众兄弟不必担心。

如果虞侯当真介意,恐怕咱们早就被赶出去了!

如今殿前司侍卫司都有我们的人占据重要职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虞侯所虑,不过就是晋王,张永德二人而已,赵普自有主意。

接下来,就要仰仗众兄弟齐心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