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学宫。

主殿后。

绿绦垂柳,随风微摆。

池水是被吹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

但直落在水里的线,却纹丝不动,仿佛凌空画出的静物画像。

手持长竿的孟常,也纹丝不动。

他临池而坐,目光深邃。

望着的是池面倒影出的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身材颀长,面白微须,一双丹凤眼,眼角上翘,使得其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阴柔气息。

这人右手握着一方丝巾。

那丝巾质地细密,也是通体洁白。

此刻正缓缓擦拭着修长如玉的左手。

“堂堂学宫大阵,竟也有人敢越雷池,你这个牧鱼叟做得也忒不称职了!”

男人慢条斯理,语气也毫无波澜。

但听到他的话,孟常却是悄然皱了皱眉。

男人又扭回了脸。

看向自得其乐,正靠着柳树荫里,手捧着一本书册摇头晃脑的程儒。

“程儒,我早就说过,任用旧部的人,迟早是会出事的!”

孟常手一用力。

丝线中灵力荡出,瞬间形成了一道波纹,竟与那从对面吹来的褶皱逆向而行,将整池的水抚平开来。

原本的习习凉风,仿佛从什么地方凝固了一般。

摆动的柳条,也都停了下来。

“孟常。”

程儒依旧捧着书册,头也没抬。

那凝固的风,才复又吹了过来。

“怎么,提起旧部,你的火气就这么大?”

白衣男子冷笑。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若不冲我撒火,我倒还以为孟常这么多年的无定想,总算是通达了,要不然被人侵入了大阵,焉能泰然处之?”

白衣男子面有诘色。

“此事程儒已经出手施戒,你难道还有异议?”

孟常不屑道。

“程儒出手,我当然不敢有异议!”

白衣男子又擦了擦手掌,这才摇头道:

“只不过咱们的态度也忒温和了些,打了虫豸,却对虎豹视而不见,都说咱们学宫的威严不容侵犯,那这又算是什么?”

程儒将手里的书册合上。

依旧笑容温和:

“那依韩师之见,又当如何?”

“学宫久不涉争斗,倒让些牛鬼蛇神蠢蠢欲动了!”

白衣男子耸肩道:

“这既然是踏了我学宫的雷池,若就这般了结了,岂不太便宜了?”

说着。

他灵压一勾。

芥囊打开,一方巴掌大小,通体银灰的盒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明日便是甲日,那既是由学宫大阵入手的,便等到大阵开启之时,借那阵中残留,我便可借此加诸四象锁,倒要看看那虎豹是何形象!”

程儒虽是惩戒了那试图从学宫大阵中学习观摩的小辈,但那小辈所依仗的“大人物”,却没有浮出水面。

可因程儒不想挑出事端,故而只对把小辈略施惩戒。

其实这么做,不止是给对方台阶,也是暗含着敲打的意思。

可这个处置手段,在韩昌看来却显得太过温和了些,又如何能显现学宫的震慑?

作为学宫“巡察”。

这归墟九大学宫的诸多事宜,他也都有督监之责。

如今北境学宫大阵遭遇不明入侵,他自然也有微词。

碍于程儒的身份地位,他还能温和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倘若只是面对孟常,他早就大发雷霆了。

此番。

他也是打算要亲自会会那个能在牧鱼叟孟常的眼皮底下侵入了学宫大阵,还能从容而退的高人。

准确的说。

是令小辈在此学习,而自身未显露行迹,只留下了一处“源头”的大能者。

孟常眯起了眼皮。

视线落在韩广手中。

“你连这东西都借来了?”

程儒奇道。

四象锁。

这可是中州学宫的圣物。

四象锁,是以天规地律为核心的锁定灵魂的阵法,一旦被控制,心神便会陷入重重考验。

唯有连续解开四种难题,方可从那阵法中脱出心念。

“这般是否过激了?”

孟常下意识道。

“过激?”

韩广又擦了擦手掌,冷冷道:

“这人既敢冒犯学宫威严,那就应该做好应对威慑的准备!”

孟常嘴唇翕动,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

对方的试探,或许只是出于无意,且并未对学宫大阵造成多少影响。

而且程儒惩戒那小辈,做的敲打,那背后的人并未有什么表示,这足以说明一件事,对方似乎也自知理亏。

尔今又来节外生枝,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万一对方,是七大传承的人,那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

学宫再如何强势,那也只是与七大传承同在一个高度上。

本来也只是小事,倘若真的变成了大事,那对彼对己都不是好事了。

可眼下,韩广的意思明确,也不会听自己的。

他扭头看向程儒,却见对方只是讳莫如深,没有表态。

当即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学宫侧殿里,一群学子却都是兴奋起来了。

上次学宫大阵遭侵,要说最义愤填膺的,反倒是这群年轻气盛。

毕竟在众人看来,学宫便是荣耀,是容不得半点玷污的。

但前几日。

众目睽睽,而且还是当着牧鱼者的面,学宫大阵都遭了侵入,还短暂调动了权重。

这对众人而言,那不蛰是一次憋屈的经历。

关键是程儒和孟师对此事的处理态度,也太心慈手软了。

这让一群学子,都大呼不服气。

而这回。

学宫巡察的到来,无疑是振奋了军心。

明日,学宫巡察便要出手,以四象锁惩治非类,这才是学宫该有的威严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