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磊走在文庙后面蜿蜒曲折的小街巷里,终于,他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那颗标志性的银杏树。

敲门进入院子,金磊在院子里看到了那个一袭红衣,气势惊人的女子。

红姐。

此时,红姐慵懒的侧卧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一只白皙的素手从袖管中滑出,手里提着一个老汾酒的瓶子。

身旁不远处的石台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唱片机,电线从房间里引出来,唱片机缓缓转动,放着一堆咿咿呀呀的,金磊压根听不懂的越剧。

身后,王四爷静静地站着,穿着一身民国样式的灰布长袍,在这炎热的夏天里,头上竟然是一滴汗都没有。

无论是之前在红姐的万红二手车行,还是此时在她家的小院子里,金磊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越剧。

哀怨婉转。

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都十分不理解,以红姐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听这种听上去十分哀伤幽怨的曲调?

但金磊注定这辈子也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他在小院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快步走到小院里。

他走到红姐身边,低着头:“红姐。”

“常言道,事不过三,我作为一个平凡女子,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坏了这个道理。”红姐眯着眼,缓缓抬起手,把那个老酒坛在阳光下反复打量着,细长而有些薄凉的红唇,显得惊心动魄。

她一边打量老酒坛,一边缓缓地对金磊说道:“金老板,自从你开始向我献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金磊满头大汗。

而红姐语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上次好像就跟你说过,如果你再也想不出合适的计策,我就让蒙武把你扔到南沙江里去……蒙武给我办事去了,但我觉得,把你扔到南沙江里这种小事,王四爷也可以干得很漂亮。”

红姐身后的灰袍老人像幽灵一样轻轻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老人走到红姐身边,微微弯腰,语气认真:“小姐,老头子去办这件事不费劲儿,但小姐身边不能缺了能打的人。”

红姐举着酒坛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她把酒坛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放下酒坛子,看着金磊:“也罢,既然事不凑巧,我这个小女子也不是非得讲君子规矩,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谢,谢谢红姐!谢谢红姐!”金磊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全湿透了。

有时候金磊会暗自心想,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头。

金磊原本也是二手车市场里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除了狗哥,他谁都不怂。

事实上,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比狗哥还威风。

金磊是个要面子的,所以在遇到侯一鸣之后,他觉得自己接二连三的被折了面子,到最后,连自己修理厂的正门都不好意思走了。

他觉得这都是侯一鸣的错,而且每次看到侯一鸣和石头,坐在修理厂门口下象棋,他就觉得对方是故意的,是故意气他、恶心他,让他更不好意思走正门。

所以金磊心里觉得,他必须得找机会狠狠地教训侯一鸣一顿,让侯一鸣知道二手车市场里,还有他金磊这号人物,你侯一鸣必须排在后边。

所以红姐来了之后,金磊就觉得自己机会到了——他可以借着红姐的力量,狠狠收拾侯一鸣一顿,甚至把他压服。

到时候,红姐是市场里的一号人物,那他金磊就是市场里的二把手。

而且,红姐是条过江龙,不会常在市场里,到时候市场里的大小事务,不都得靠着他金磊吗?

这就是金磊打的如意算盘了。

金磊冲着红姐低下头:“红姐,这次,我是真想到办法了。”

“老规矩,你有三分钟向我证明你不愚蠢。”红姐微微闭着眼,脸上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红姐,现在整个二手车市场里,其实除了胡二狗和侯一鸣这两个家伙,其他商家都很怕你。”经理说道,“而且这俩家伙在市场里很有号召力。”

“所以,如果想要在二手车市场里做点什么,得先把这两个家伙控制住。”

红姐眯着眼,缓缓说道:“继续。”

“是,所以我的计划是,我们找一个这两人都不在市场里的时机,分别派人,把两人都控制住。”经理沉声说道。

“到时候,红姐你想在市场里做什么都可以,等到你把整个市场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之后,这俩家伙再回来也跳不起来了,更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完这句话,金磊眼巴巴的看着红姐。

然而红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金磊暗自咬咬牙,对红姐说到:“红姐,我还有份情报。”

“侯一鸣那小子,最近几天,在西山大学北门外,摆了个地摊,所以肯定不会和胡二狗在一起。”

红姐忽然对这个消息来了兴趣,她老有兴趣地问金磊:“摆地摊?侯一鸣为什么会跑去摆地摊?”

金磊想了想:“他的地摊旁边,另外一个地摊的摊主,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所以我猜测,他是为了追求那个小姑娘才跑去摆地摊的。”

金磊继续说道:“红姐,如果您想要对胡二狗和侯一鸣出手,现在正是好时候!”

红姐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带着川西口音的声音,在慵懒沙哑中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的笑意:“有点儿意思……”

与此同时。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俞德厚,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推门进家,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食材香味儿从客厅飘过来。

俞德厚扭头,看到妻子刘丽君在客厅里摆了个火锅,正笨手笨脚的往铜火锅里加炭呢。

见丈夫回来,刘丽君冲俞德厚招了招手:“洗洗手,过来吃火锅吧。”

俞德厚洗了手,坐到餐桌前,好奇地问妻子:“今儿怎么想起在家里吃火锅了?”

“以前老吴在的时候,咱家饭都是老吴做的,这么些年我也没做过饭。”刘丽君轻轻地说道,“我也不大会做饭,想起你喜欢在家里吃火锅,我心想干脆做顿火锅得了。”

老吴是他们家的厨师兼保姆,之前几年,俞德厚和刘丽君被老吴照顾的很好。

但自从刘丽君的家主位置被撤销后,他们的经济收入一落千丈,所以只好请老吴离开了。

刘丽君到现在还记得,老吴走的那天,一直在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对刘丽君和俞德厚强调。

“要注意水电煤气,用完煤气记得关好,丽君要记得吃药,德厚不喜欢吃熟洋葱,炖的时间要稍短一点儿……”

刘丽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中又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把心中的情绪驱赶出去,接着对丈夫说道:“快吃吧,粉条已经煮了一会儿了——再煮就化了。”

俞德厚从锅里捞了些东西放到自己碗里,接着看了一下妻子:“家族最近几次开会,你好像都没去参加?”

刘丽君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参加的,猜都能猜到那些蠢材在说什么——而且我已经不是家族核心成员了。”

俞德厚担忧道:“我现在就担心,你家那些人,对败给侯一鸣这件事不甘心,家里又失了利益,到时候可能会做些什么。”

她从锅里捞了些食材,吃了几口,接着冷笑了一下:“我二哥是个聪明人,但他也不是个爱和人争斗的人,所以家族落在他手里,守成有余拓展不足——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对侯一鸣做什么。”

刘丽君带着思索的神色,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几下:“但家族里那些目光短浅的废柴就不一定了——西北电器打了败仗,家族利益受损,肯定会有一些目光短浅的废物,跳出来叫嚣,说为了刘家的荣誉,应该对付侯一鸣,把西北电器的股份抢回来之类的话。”

“到时候,我这个家主没位置还没坐稳的可怜二哥,只得不得不被迫朝侯一鸣发起进攻。”

俞德厚点点头,神情有些担忧:“说实话,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没什么好担心的。”刘丽君冷笑一下,“竞争家主位置,我二哥就输给了我。现在留在他手里的,又是一个实力受损、虚弱不堪的刘家;同时他对这个刘家的掌控力,也不可能有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我强。”

她继续冷笑道:“我都赢不了,我那个废物二哥能赢吗?”

俞德厚听到妻子的话,放心了一些:“说的也是。”

刘丽君转而问道:“那,老俞,你要把这件事告诉侯一鸣吗?”

俞德厚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现在不是告诉他的时候——我刚刚成为他的手下,现在急着去告诉他,有自抬身价的嫌疑,反而会让人不舒服。”

刘丽君微微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会帮你盯着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