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鸣的母亲当然不相信侯一鸣能帮她解决问题。

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样,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只是个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再优秀,也一样。

在侯一鸣的母亲、王巧珍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虽然优秀,在高中毕业尚未上大学就开出了汽修厂(侯一鸣并没有告诉她电器行的事儿,怕吓到她),在同龄人里算是很优秀的。

但孩子就是孩子,再优秀,他也只是个孩子。

当妈的怎么可能让自己孩子帮自己解决问题呢?

身为母亲的骄傲,也让侯一鸣的母亲没法接受这件事。

她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

第二天,侯一鸣的母亲,王巧珍去了她上班的第二人民医院。

查过一圈病房后,她起身上了楼,去了副院长马志才的办公室。

马志才是分管二院人事的,升职申请,组织调动之类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

“马副院长,您好,我是王巧珍。”她敲门,进了办公室。

“哦,巧珍同志,请坐。”马副院长在听到王巧珍“副院长”几个字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侯母坐到了他办公桌对面。

马志才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一份《西山省卫生报》。

他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时不时地喝一口茶,也不去问侯母的来意。

侯一鸣的母亲等了一会儿,见马志才没有和她说话,她犹豫一下,有点紧张地开口道。

“马副院长,我是想来问一下,上次我那个申请的事儿……”

“王巧珍同志,你的申请的事儿,不是上次已经说过了吗?”

马志才皱眉,放下报纸,抬头看向侯母。

他抚了抚眼镜:“这件事,是组织上研究过的,你不是很合适。”

马志才方脸,微微谢顶,肤色有一种不健康蜡黄色。

隔着眼镜看人的时候,眼角总会不自觉地跳动,以至于神色有一种阴沉的感觉。

他眯着眼,盯着侯一鸣的母亲。

“你是想质疑组织吗?”

“马副院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王巧珍同志。”马志才看着侯母,“你要知道,妇产科是咱们院的大科室,需要的是业务能力极强,而且有很好的管理能力的人才……”

“王巧珍同志,组织上觉得,你还欠缺了点。”

“可是,马副院长,我是我们科室的技术标兵,而且人缘在科室里也是最好的……”

“技术标兵又如何?”马志才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是,你技术好,在咱们院妇产科里是头一号,但那又怎么样?管理科室需要的是这个吗?是综合能力!”

马志才继续皱着眉头:“再说你这个‘人缘最好’。”

他可以强调了一下这四个字。

“什么叫人缘最好?怎么评估?怎么量化?你有什么证据?为什么我这里得到的反馈,你的人缘并不是你们科室最好?”

侯母难过地低下了头。

“王巧珍同志,且不说人缘和管理能力挂不挂钩,就说你的人缘,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吗?我觉得未必。”

“更何况,管理能力,和人缘是不挂钩的。”

马志才缓了缓语气:“巧珍同志,组织上已经研究的很透彻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侯一鸣的母亲低着头,沉默了大约十几秒,她又再一次抬起头来。

“马副院长,我想知道,这件事还有改变决定的可能性吗?”

“王巧珍同志,你想什么呢?你这是把组织的决定当儿戏!”马志才又一次语气恼怒了,“你以为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吗?胡搅蛮缠!”

侯一鸣的母亲在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马志才面前,低着头,强忍着眼泪。

马志才换了个语气:“巧珍同志,你也不用太难过,你毕竟是咱们医院的技术骨干,机会还是很多的。”

“这次没选上,还有下次机会嘛,对不对?”

侯母没有说话。

她和他都很清楚,现在科室里另外两个有资格竞选主任的,年龄都和她相差仿佛,无论选上谁,除非对方升副院长,否则这个位置绝对不会给她空出来的。

所以,这次选不上,基本上就是一辈子了。

侯母又不甘心地沉默了七八秒,她微微抬头,声音有点沙哑:“马副院长,我可以知道,最后会是谁选上副院长了吗?”

马志才端起了水杯:“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了,等公示吧。”

“打搅您了,马副院长。”

她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出了马志才的办公室。

门关上了。

马志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哼了一声。

侯一鸣的母亲,王巧珍,离开了马副院长的办公室。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重逾千斤,每走一步路都要付出巨大的力气。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分管她们组织和调动的副院长,已经是顶天的大官儿。

现在副院长说这件事绝无可能,她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毫无希望了。

虽然这些年,她也从很多人耳朵里听到过“跑关系”和“走后门”,但她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那上面过。

她的世界一直很简单——工作,回家,考职称,自然升职。

那些事,离她一直很遥远。

难道要她去跑关系走后门吗?

侯母犯了难——她从来没办过这些事,甚至根本就不会。

回到科室里,张冬梅不在,金玉英正在办公室里。

“巧珍?怎么了这是?”金玉英是个高声大气,火力旺盛的吕-彤志,虽然刚离婚,但丝毫没影响她活力四射的性格。

见王巧珍从外面进来,神色黯然,她立刻就开口道。

侯母犹豫了几秒,还是摇头开口道:“我申请上主任的事儿,估计是泡汤了。”

“那可不行!”金玉英立刻高声道,“你怎么能不上主任呢?这事儿你必须争你知道吗?”

“还是算了,以后再有机会再说吧……”侯母微微摇头,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了。

金玉英语气一下子急了:“巧珍,这可不是为了你自己,知道吗?咱医院下一批盖的房肯定不够分的,你不上主任,哪儿能轮到你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得为你家一鸣想想吧!”

“你看看我,和我家老张离了婚,我还拖家带口带着个曼曼,我只有一套小房子,我以后给曼曼留什么?多亏曼曼是个丫头以后能嫁人……”

“但你家一鸣可是个大小伙子啊!他要结婚娶媳妇的,你以后让他小两口和你挤那小房子吗?”

小鸣……结婚的婚房?

侯一鸣的母亲,神色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