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神武门外,林丹等一众锦衣卫,正在城门外警戒,隐隐约约的炮声不时传入城中,这是李自成的军队正在炮轰西直门。

炮声轰隆,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像一把小锤,敲打在众人的心口,紧张和不安随着时间一起流逝,神武门外,气氛越来越肃穆和紧张!

西直门外,李闯大军,军容肃杀,弓弩手,刀牌手,长枪手,一排排一列列,组成数个军阵。在大阵前沿,又陈列着数十门火炮。

“点火。”指挥官手中令旗一挥,大炮两边的士兵点燃引线,炮口处火光闪现,一枚枚炮弹,直坠城头!

火炮的杀伤力对于城头的守军来说,太过于致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只能留下少量的人马监视敌人的行动。

即便如此,在城外闯军持续炮火压制下。

仅仅一个上午,西直门的守军就死伤了数百人之多。

明军也是有火炮的,只是数量上比李自成少得多。

一开始两方对射,你来我往,虽处下风,但是也能给城外的李自成大军增加一些伤亡。

随着战局的推进,明军的火炮,不是炸了膛,便是被敌人炮火击毁。目前的战局,李自成大军的炮队可以说是为所欲为,大明皇都,北京城的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西直门城楼内,一长脸宦官,正在来会踱步,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绷着脸,神情严肃。

“高公公,人到了,你看在哪里见?”

此时一位小太监进来禀报这位宦官乃是司礼监的曹化淳,任提督京营。

闻言,稍一思索,便问:“来的路上可有人起疑?”

“不成有人起疑,奴婢给他换了身内官服饰。”小太监答道。

“那便在这里见吧,你去把住门口,不得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着一国字脸的宦官进来。

“你出去吧!”一边吩咐着小太监,一边观察着这位闯军来使。

这人一双虎目,十分有神,身材壮硕,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气势不凡。

曹化淳不敢怠慢,抬手一引“贵使请坐,不知贵使尊姓。”

“金飞槐”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曹化淳开外城西侧的广宁门,李自成大军进入京师外城。

李自成大军进城,北京城里的紧张不安,瞬间爆发,从惊慌失措,到天崩地溃,禁宫中的太监,有贼心贼胆的,便开始偷盗宫中器物而出,守卫内宫的侍卫,怕死的卸甲归家,更多的是和太监一样,监守自盗!

“三哥,怎么办?”

看着陆续有宫人,从皇城之中出来,身上大包小包的,张昂不由急问。

“不管他们。”林丹一边说,一边看着守卫神武门的内宫侍卫,直到看见守卫也去参与偷盗宫中物品。

便叫道:“忠君报国,乃心王室,正当其时,大家跟紧我。”说完便一马当先像宫门而去!

此时的紫禁城已经大乱,宫女,太监,侍卫,纷纷从皇城各门出逃。林丹一群人逆风而向,片刻功夫便到了坤宁宫。

“你们是什么人?是来作乱犯上的吗?”坤宁宫外,一位端庄柔美的宫装丽人娇叱道。

那女子十五六岁,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清丽胜仙!

“臣等不敢,李贼已经进了外城,臣等是来保皇驾。”不清楚那女子身份,林丹微微躬身行礼答道。

“原来是忠义之士,本宫乃是长平公主。”长平公主朱媺娖说道。

“参见公主殿下。”众锦衣卫连忙跪拜。

“免礼平身。”朱媺娖望着坤宁宫,眼眶红红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为了不遭受贼人的凌~辱,母后已经追随列祖列宗去了。”

“臣等来迟。”说着林丹等人,不由跪了下去,又朝坤宁宫拜了三拜,“皇后娘娘千岁。”

“殿下,李自成的贼军已经进城了,臣等原意保皇驾南迁,请殿下跟我们一起走。”林丹的话语既焦急又恳切。

“你叫什么名字?”朱媺娖轻声问道。

“林丹。”

“本宫的安危,就托付给林将军了。”朱媺娖看着眼前这英气勃发的锦衣卫,纯净的眼神,让人充满信任。

“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必然保得殿下安全,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带上朱媺娖,众人又往乾清宫走去,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也是皇帝日常处理朝政的地方。皇帝在这里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以及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

因为皇帝还在,乾清宫还有内侍守卫,众人不敢强闯,便在宫门外跪下。

一起大声呼道:“曹化淳事贼投敌,李贼的军队从广宁门进了城,臣等愿意保皇爷南下,请皇爷速速出宫。”

“何人做乱?”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惊问道。

“奴婢不知。”太监王承恩躬腰答道。

“出去看看。”

“遵旨。”

宫门外朱媺娖立在一旁,林丹等人,跪伏在地,看见太监王承恩出来,不由叫得更加大声,“曹化淳事贼投敌,李贼的军队从广宁门进了城,臣等愿意保皇爷南下,请皇爷速速出宫。”

王承恩眉头微微皱起,目视周围,发现长平公主,先躬身行礼问道:“公主殿下,是来看皇爷的吗?”

“母后不愿意落入贼手,已经自尽了。”朱媺娖伤心极了,话说得泣不成声。

“娘娘千岁。”闻言,王承恩便向坤宁宫方向拜了三拜。

起身后又用严厉的语气诘问跪下的众人:“尔等无诏闯宫意欲何为,是受何人指使?”

“公公,我等乃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世代受国家的恩养,曹化淳事贼投敌,京师已经不保,社稷存亡在于陛下,我等愿意保皇驾去南京。”林丹,跪着答道。

“何人指使?”王承恩又问。

“无人指使,要说有人指使,这人便叫忠君,便叫报国。”说着林丹便又向乾清宫的皇帝行跪拜大礼,边拜边叫道“请皇上速速出宫。”

“殿下随奴婢进去给皇爷问安吧!”王承恩对朱媺娖说道。查问明白,王承恩便回乾清宫答复皇帝。

乾清宫内,皇帝从朱媺娖口中得知周皇后已经自尽,龙目之中,泪花闪动,内心已是痛不欲生。

“媺娖,父皇无能,不能保全社稷,连累你母后受此厄运。”崇祯皇帝的话语中充满歉疚,又想起往日与周皇后的夫妻恩爱之情,语气之中更是悲恸。

“父皇”受到皇帝感染,朱媺娖也是涕泪俱下。

缓了缓心神,收拾好悲伤的情绪,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崇祯皇帝又问王承恩“宫门外是什么情况?”

王承恩将刚才查问的情况回报了皇帝,又将自己的忖量说出:“奴婢看这些人衣服品制,都是锦衣卫下层将校,也不是守卫皇宫侍卫的服制。”

锦衣卫怎么能够进内宫?王承恩虽然没有明说,但崇祯皇帝哪里又不知道他的话中之意,显然现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已经是人心丧乱,天崩地坼。

“这些人虽然胆大妄为,却也知道忠义,如今的局面,还能心存社稷,戮力王室。”说着顿了顿,偷眼瞧了瞧皇帝,见皇帝并没有表现出不喜,又问道:“陛下,是否招来见一见?”

“宣吧!”

显然对于这时候还往紫禁城中,逆向而行的人,崇祯皇帝的看法也是认为他们是忠臣。

少顷,王承恩领着一人进殿,此时崇祯皇帝高坐御椅之上,望着对自己跪拜行礼的年轻人,皇帝的眼神里充满爱惜,充满欣赏。

英俊刚毅的脸,修长伟岸的身姿,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皇帝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往事,那时的他刚刚继位,立志成为中兴之主,要让大明的江山,在自己的治理下重新富强,要消灭东边的鞑虏,恢复山海关外的故土,甫一登基,他便除掉了魏忠贤,权阉已去,正是他朱由检展翅高飞,施展抱负的好时机。

可是17年来,他兢兢业业,势必躬亲,国势反而每况日下。

东虏破关,劫掠京畿,受难的军民百姓,数以百万计,流寇四起,天下不安,贼越剿越多,朝廷越来越虚弱,国家无粮饷,无兵源,社稷倾危,直到今日之局面,皇帝陛下内心的自责时时刻刻煎熬着自己!

“臣,锦衣卫百户林丹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的大殿,林丹不敢抬头望皇帝的天颜,俯身跪下,老老实实。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十分威严。

林丹抬头,目光与皇帝四目相交,三十三岁的皇帝,日夜操劳,神态憔悴,皇冠下的头发,大多都是花白,像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心中有感于皇帝是太过操劳所致,又拜道“陛下保重龙体。”

“爱卿平身。”皇帝从林丹恳切的言辞中,感受到了温暖,阴霾的心情,也受到了些许的治愈,皇帝的声音也平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