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公司在桥处的经济效益是最好的,这两年由于种种原因,稍许差一点。每个公司的特色都不同。金玉林敢说敢当,对于一些不作为的领导,他恨。在考察干部方面,要以德为先,什么样德行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一点也错不了。

从前每年回家过年,经常扯皮,妻子的父母在南京,金玉林的父母在武汉,到底到谁家过年是个问题。干脆不回家过年,就在工地过年。就是回家过年,金玉林也是蒙头大睡,恨不得把一年的觉给补回来。好在还有4年半就要退休,再造一座桥就结束,可以回家享清福去了。不过等女儿成家有了孩子,还是享不成福,女儿准备2019年国庆节结婚,装修的新房子给父母留了房间,得去帮女儿女婿带孩子。

有一次镇江电视台采访金玉林,问他退休以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他说:“退休以后,最大的梦想是把我所参建过的桥重走一遍,看一看。特别是把我们局里建的特大桥走一遍,小桥太多了,全部走一遍也不现实。”

37年,从第一座山东长东大桥起步,广东韩江大桥、扬州大桥、扬中大桥、杭州德胜大桥、杭州高架、嘉兴桥、南通华能电厂管道桥、澳门西湾大桥,浙赣铁路一号桥、二号桥(在山里面施工,非常困难),还有十堰高速、大连卡达大桥、京宝大桥……这一路走来,大小有50座桥,但五峰山这座桥是金玉林大桥生涯中所遇到的最大的桥,更重要的是这座桥没有任何经验可借鉴,对每个参建者来说都是全新的挑战。这些桥如同金玉林挂在心口的37盏河灯,每一盏都在他心里亮堂着,那是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壮丽山河。

小的时候在武汉,他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跟他讲桥上的事情,他对桥的一切了然于心,所以对造桥的新工艺接受特别快,一听就懂,一想就通。不管做什么事,悟性很重要。

以前造桥,不像现在讲究形象工程,进入工场都统一着装,精气神就出来了。那个年代的工人,没这个条件讲究,冬天一件烂棉袄,扣子掉了也没人钉,用一根麻绳捆在腰上,活像要饭的花子,真造业(武汉方言)。

“我们师傅这辈造桥人才是真的太苦了,现在想起来都要淌眼泪。他们每个月六七十元的工资,拿点奖金,加起来百把块的工资,真造业。”

金玉林的一位师傅是安徽人,师傅家的门牌号码他到现在都记得:安徽省韩山县半湖镇三星大队。因为他不会写字,全是金玉林帮他写信汇款回家。那些老师傅们,食堂里3毛钱的菜都舍不得吃,他们吃5分钱的豆腐,3分钱的青菜。当时扣肉5毛钱一份,他们更舍不得吃,真造业。一年到头假期就那么多天,过年过节他们从不回家,等到农忙才回家。回家干农活累得像龟孙子一样,回工地继续干活。真造业。

那代人是最苦最专业的建桥工人。那代人活着的没有几个了。到1991年最后一批退休了,有的是50岁,有的是55岁,他们现在都近80岁了,好多人都不长寿,早早就走了。那代人几乎都有职业病,野外作业,吃住条件都差,外面风寒大,没日没夜地苦干。那个年代没有空调,电风扇都没有,真造业。

现在建桥大军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总的来说,建桥工作者与别的行业相比,还是苦。

金玉林连续说了5个“真造业”,沉默许久,什么话也不愿意说。

5月底,江上主缆的紧缆提前两天结束,下面还有很多事,从上到下紧张的拉索工作持续了74天。一线工人们也需要修整一下,准备下一个工序的战斗。

老崔和金玉林只有趁这个时间段回南京,但不是休假。我再到工地的时候,项目部的人说,他们二人回南京,双双住进了医院。老崔因为走得匆忙,房间里的灯都忘记关了。山中湿气重,长年累月被寒湿气侵害,冬天还好过,春天来临,阳气往上,湿气开始在身上作怪,浑身涨疼,腿酸脚软。

老崔于5月30号这天早晨破例没有发图片,发了4个字给我:“医院出差。”不管在什么时候,他就是这么一个将幽默进行到底的人。而辛海宁,趁这两天回了南京一趟。女儿没有几天就要高考了,他的心快吊到嗓子眼。女儿学校已不再上课,让他们回家自习,其实这时候复习已没有必要,女儿在题海里奋战至今,寒窗十二载,只为这一刻。妻子身体不太好,不能让她劳神。辛海宁回去和女儿一起待了半天工夫,下厨为孩子做点好吃的,次日早晨他又回到项目部有事。工地上的事永远是第一位,家事退后。许是因为年少失父,不管什么时候,辛海宁的表情都略显沉重,而且他几乎不笑。父亲作古已30多年。这30多年,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任何人都能想得出有多难。用他自己的话说:“再难,也过来了。”

我最终还是懂得了老崔说金玉林的那“三个金”,这“金”就是金玉林黄金般的人品气质,隐藏在他的举手投足间,只有和他接触久了,才能体验到那种含而不露的金子光芒,老崔并没有把他“吹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