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墙上挂着许多成型铁器,靠墙下也摆着许多,都是些家用和农用的铁具,诸如火钳、镰刀、锄头、铁锹等。

大约等了一个多钟头,老爷子将那块生铁反复的淬火锻打,最后定型,是个锄头的粗胚。

老爷子用钳子把那粗胚放进水缸,立马激起一蓬剧烈的蒸汽。

接着,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拿起旁边的一个搪瓷缸子,咕嘟嘟灌了一大口茶水。缸子内壁上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茶垢,外边也摔掉了几处色。

那女孩儿则起身,走到另一边一架小火炉上提起开水壶,给老爷子茶缸里加了些开水。又拿了另外一个搪瓷粗碗,放了点茶叶,倒了些开水,然后给我端了过来,示意我喝。

“谢谢你。”我伸出双手接过搪瓷碗,发现这女孩儿好像……

“你这娃子倒挺懂礼数。”老爷子放下茶缸,对我说道:“这是我孙女英子,说不了话,你也别介意。”

“啊,不会的。”我赶忙回道:“英子姑娘勤劳又贤惠,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呢。”

“老头子我有点喜欢你这娃子了,会说话哈哈哈。”老爷子爽朗一笑,又问道:“对了,你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借您这铺子一用。”

“嗯??”

老爷子擦汗的动作顿住,古怪的看着我,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不要误会,我是有一件东西需要锻造,但是没有场地,这才找上来麻烦您。”

我笑着解释:“不过老爷子您放心,包这儿一天多少钱您开个数,保证不会让您吃亏。”

老爷子的眼神却愈发古怪了,从他的眼神当中,我还觉察出了一丝质疑。

“你是说,你要借我这铺子,自己动手锻造东西?”

“嗯。”

我认真的点头,老爷子却笑了。我听得出来不是嘲笑,大概是觉得我讲了一个笑话。

“娃子,你打过铁吗?”

我如实地摇头:“没有。”

“那你还想锻造东西?你该不会是拿老头子我开玩笑吧。”

“行与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行。还头一回见你这么执拗的娃子。”老爷子摆摆手,转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正好老头子我也累了,我歇会儿,台子和炉子就在这儿,你要用就用吧,当心别伤到自己。”

“得嘞,多谢老爷子。”

我也不含糊,当即解下背后的钓鱼包。

老爷子摇着一把竹扇,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他的面,把绿沉枪拿了出来,慢慢的解开了上面的黑布。

锈迹斑驳的枪身慢慢露出来,老爷子的目光一下子生住了根,移不开眼。

“这是……”

“啊,这是我家祖传的一把破枪,不算什么稀罕物,就是琢磨着看看能不能抛抛光,修复修复。”

我冲着老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满嘴跑火车,企图糊弄过去。

结果这老爷子,接连两个问题,立马让我不淡定了。

“娃子,你叫什么。”

“晚辈姓李,单名一个让,怎么了?”

“那你祖上可是姓姜?”

姜……姜维?

我愣住了,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紧接着,我又想到这铺子门口那块破布上,‘姜铁匠’三个字……

顿时,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不息!

没这么邪门儿吧?

随便找个铁匠铺,也能找到姜维将军的后人??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凝重。

见我没说话,他接着起身,去里屋抱了一个狭长的木匣子出来,沉甸甸的放在作台上。

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盒子打开。

里面同样是半截锈迹斑驳的枪身,深沉又凝实的墨绿色,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这不正是绿沉枪的另外半截?!

“我这也是祖传的。”

老爷子看向我的眼神别有深意,看的我心头一阵发虚,老脸发烫……

我的脑子已经宕机,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心情也是复杂的很。

既有激动,又有担心,但更多的是咆哮……

激动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兜兜转转,竟然以这么狗血的方式遇到了绿沉枪的另外半截。

担心的是这老头子万一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该怎么说?这东西确实是人家祖传的,我一个冒牌货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咆哮的是,这微乎其微的概率,居然这特喵都让我给撞上了。今儿个出门没去买张彩票简直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我李家的列祖列宗。

老爷子抚摸着两截断枪,粗糙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落在上面,变得浑浊又久远起来。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得到的,我也不多问了,这也该是你的缘法。”

“倘若你今天真的能把它修复好,我这半截也给你了。”

“但要是修不好,你这半截留下。”

老爷子的语气很平和,但却又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点头:“好。”

没什么好说的,这绿沉枪本来就是他们姜家的东西,姜老爷子这个条件也并不过分。

再者,拥有大师级騩斧神工技艺的我,也不见得会输。

两截断枪入手,脑海里迅速建模成形,数种修复方案自行开始演化,飞快优化出最佳的一条来。

我靠近炉子,炽烈的高温加速了我的血液流动,我感觉到四肢百骸有一股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连同血液一起沸腾!

为了更方便操作,我也毫不顾忌的把短袖脱掉,露出精赤的上身。

老爷子一看,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而同样的这一幕落在英子的眼中,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更红了,悄悄地别过了头去。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把抓起钢丝球就开始除锈,手上的动作干脆又利落,落在姜老爷子眼里,更为赞赏。

花了点功夫,我把两截断枪上的锈迹清理个大概,墨绿色的枪身已经初露寒芒,但这还远远不够,这只是修复前的一道准备工序,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要把这断枪重新接上,传统方法也就那么几种,要么喷枪焊接,要么熔掉重塑,再有就是重锻,通过煅烧淬火,千锤万打,重新接骨。

喷枪焊接首先排除掉,这玩意儿就算接上了也得留下一条痕迹,极其破坏美感,而且也不见得有多牢固。

再然后就是回炉重塑,这绿沉枪的材质来自天外陨铁,想要彻底熔掉再重塑,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会儿能搞定的,光是熔掉它这一道工序就够呛。

所以,我选择第三种方案,重锻!